救护车将赵嵘带到了最近的医院。
他的伤都是外伤,最重的是腹部的刀伤,看上去惨烈,但好在赵嵘拦得及时,井没有伤及脏腑。
这些外伤比起他以往吃的苦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尽管疼得很,他也没有哼出声过。
医生给他上清理创口的时候,见着他苍白着一张脸,咬牙不语,和他说:“不痛吗?”
赵嵘居然笑了笑,嗓音很虚,语气却平和得很:“痛。”
待到赵嵘的伤口处理完毕,两个小护士端着用具走出来,嘟囔着第一次见到受这么重的外伤还如此安静,仿佛没有受伤一般平和温柔的病人。
医生给赵嵘开了个病房暂时休息。
用了镇痛,又这么一番波折,赵嵘困得很。
可他此刻一人孤身在医院,不踏实的感觉围绕着他,同他的身体状况做着对抗,想睡都有些无法入睡。
他干脆先配合着过来调查的警察做完了笔录。
警察走后,医院问他有什么亲人需要联系,他下意识想掏口袋,却碰到了自己刚换上的病服——当时为了取信于陈敬年井且让陈敬年留在原地,他把手机扔了。
护士问他需不需要用别人的手机登录一下社交账号,找找朋友,赵嵘苍白着脸,沉思了片刻,拒绝了。
在一片困倦中,他报了一个不需要查看手机下意识便能背出的电话号码。
报完之后,他竟然放下心来,迷迷糊糊间便被睡意压倒。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以为自己今天见到了陈敬年,一定会睡得很浅,思虑很多,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夜无梦。
似乎是在黑夜。
赵嵘还未睁眼,却能感受到周遭光线很浅,似乎只有那种夜灯似的暖光,很弱,一点都不刺眼。
镇痛的作用似乎快过去了,那种绵长而撕裂般的痛感似乎在慢慢上涌,他皱着眉,闭着眼又从睡意中清醒了一会,这才缓缓睁开眼。
果然是在深夜。
床头只亮着一盏小夜灯,那夜灯似乎就是他放在书店的,也不知是不是梁有君带来的。
面前的病房显然和之前那个医院临时给他安排的不是同一个,即便光线昏暗,他一睁眼也能感受到格局构造的眼熟——这是他从周越晴那边接手来的医院。
他在睡着之后,有人帮他转回这里了?
他既然已经出现在自己医院的病房里,一旁还插着从书店拿来的夜灯,看来是那个医院的人打了他留下的电话,其他人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思索间,赵嵘刚一转眼,便听到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醒了?”
说话的人似乎嗓子干得很,说完便自己咳了几声。
赵嵘一愣。
这声音很低很低,还带着些轻缓,出声的人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一瞬间竟是让人觉得有些虚弱。
他转过眼,在柔和的夜灯光下,看到乔南期坐在病床旁看着他。这人居然难得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
光线太暗,他瞧不见乔南期的神情,只能隐约看见这人侧脸的轮廓。
周遭什么人都没有,病房的门紧紧关着,里头只有他们两个。
赵嵘开口:“我怎么——”
他感受到自己嗓音的沙哑和嘴唇的干燥,话语一顿。
乔南期已然往前坐了一些,拿起一旁的一个小杯子,又从放在桌上的棉签袋子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干净的棉签。
这人俯下身,用棉签沾了沾杯子里的水,一下一下地用棉签点着他的嘴唇。
这水居然还是温的。
温和的热度缓缓点着他的唇,驱除了干燥欲裂的感觉。他抬眸,就这样躺着看向微微附身的乔南期,离得近了,他总算看清了这人的脸。
即便光线不强,他都能看出憔悴来。
一时之间,赵嵘觉得两处伤口绵绵地痛着,心里却痒了一下。
他留下电话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
只是手机没了,其他人的记不住,他又……又下意识觉得乔南期一定可信,便报了乔南期的电话号码。
他没想到,三更半夜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这个人。
恍惚间,竟是有种奇妙的宿命感。
初见时在医院拨出电话这人来了,历尽千帆后他孤身一人在医院留下这人的电话,醒来后到了熟悉的环境,第一眼居然还是乔南期。
片刻,他敛下纷杂,只问:“几点了?”
乔南期似乎下意识想抬手看看手表,可他刚一低头,便发现自己手上没戴手表。
他迅速放下手,说:“应该四五点,天快亮了。”
这个时间……
赵嵘想说谢谢,话未出口,才发现自己最近说的“谢谢”有点多。这种话说多了,总会有种莫名的微妙,于是他咽了下去。
“你把我接回来的?”他说,“你没睡吗?”
“嗯。”乔南期点头的动作都带着些疲倦,“医生说你差不多凌晨之后醒,我就想着先等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需要喊医生吗?还要再睡会吗?”
他话说的多了,赵嵘才听出这人嗓音嘶哑得很,仿佛每个字都是拉偏了的琴弦,拖拽出喑哑的声线。
语气都有些奇怪。
说完之后,乔南期还清了清嗓子。
他总觉得气氛不太对。
他见乔南期几次三番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我现在感觉还好。怎么了?”他直接问。
乔南期看了他一眼,居然移开目光,低下头,沙哑着嗓音,一字一顿和他说:“对不起。”
“我和陈敬年的恩怨,”赵嵘皱眉,“和你没有关系。”
乔南期似乎很自责:“我……是我放松警惕了。对不起,赵嵘,我没有提前处理掉这件事……”
赵嵘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人什么时候开始把所有错都往身上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