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太平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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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菊夫人疲惫地走出木叶医院,揉了揉被日光灯刺痛的眼睛,白大褂衣摆扫过门坎时带起消毒水的气息。

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压力小了很多。新一代的医生们渐渐成长起来,而她也慢慢做上了主任,工作量不再像以前在一线作为医生时那么惊人。

只是她每天还是会工作到很晚,坐在办公室中整理各种资料、回答那些晚辈的问题,有时候去帮一把手。

回家都很晚,或者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毕竟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还不如医院里有生气。

但每天还是得回去一趟,打理打理房间,免得落灰。

但今天,她刚刚走出医院门口,便看见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丈菊夫人,晚好。”

靠着灯柱站着的雪戈见到丈菊夫人走出,立刻绷紧身体,对她微微鞠躬行礼。

“……雪戈。”丈菊夫人有点讶异,收拢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随后微笑着走下台阶:“好久不见啊,难得你来医院一趟。在这里干嘛?有朋友住院了吗?”

“不,丈菊夫人,我在等您,有事……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吗?”

听出了雪戈语气中的沉闷,丈菊夫人怔了怔神,便颔首道:“没问题,我现在下班了,有空的。”

“好,请和我来吧。”

……

两人来到了木叶的公墓处。

看着三战死伤者纪念碑,两人都默然无声。

雪戈俯下身,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束白花放在了纪念碑前。

他凝视了碑文许久,低声说道:“丈菊夫人……我要说一件事,您要稳定自己的情绪。”

“是沐子的事吗?”

雪戈瞳孔一缩,随后轻轻点头。

“……你带我来这里,肯定就是和沐子有关的事情了。”丈菊夫人叹了口气,黑夜中眼神渐渐深邃:“我知道,你这几年在村子外面……几乎把周围的村子都找了一遍,我有听过类似的传言。你是在找沐子,对吧?”

“是的。”

“劳烦你这些年如此费心了。”

“……”

雪戈侧过身看向丈菊夫人,却看见丈菊夫人此时正抬头望着碑顶出神。

他沉默片刻,说道:“这些是我本该做的事情。丈菊夫人,沐子她……已经找到了。”

“……”丈菊夫人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冬日枯树的阴影在碑面上缓慢爬行。

雪戈的指尖还沾着白菊的露水,湿冷顺着掌纹渗入骨髓。

“……带着她回来了吗?”丈菊夫人轻声说道,“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她?”

雪戈听见她的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

他的手握成拳片刻:“抱歉。”

“我有准备的。”丈菊夫人深吸一口气,“我……就算是……就算是骷髅,也请让我见她一面。”

“……好。”

丈菊夫人这个态度,雪戈也不再阻拦什么:“请丈菊夫人……带我去一个气温很低的地方。”

丈菊夫人脱口而出:“医院太平间。”

“……”

“……”

“没问题。”

……

太平间的冷气在金属门开阖时凝成白雾,白炽灯管在金属顶棚投下冷青色光晕,消毒水的气味凝成看不见的霜。

丈菊夫人抬手抚过不锈钢框,指节在低温中泛出青白。

铁床滑轨的摩擦声刺破寂静,床板上静静躺着的少女。女儿的面容浮在防腐药水的气味里,身体轮廓比她记忆中单薄许多。

睫毛结着冰晶,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玉色,仿佛晨雾里新折的栀子花苞。

消毒水混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花香气漫入鼻腔,丈菊夫人的指尖停在沐子额前上方三寸,青紫色血管在苍老的手背上蜿蜒。

“……我不该说这是幸运。”站在丈菊夫人身后,雪戈轻声说道,“沐子的尸体……得人重视,这些年一直被保存的很完好。”

他从怀中把培养管拿出:“沐子缺的那颗眼睛,在我这里。她临走前,将这枚眼睛给予我,我想应该是希望我能借由她的眼睛来补全自身。但,我认为这也需要经过您同意。”

“我同意了。”

丈菊夫人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道。

雪戈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默默把培养管又收了回去。

冰柜渗出的寒雾攀上丈菊夫人的袖口,沾着墨渍的白色布料好似浮起细密霜花。

丈菊夫人的手轻轻滑过女儿额际,带起几根发丝,在青白灯光下泛着微弱的虹彩。

“谢谢你。”丈菊夫人左手无名指的老茧蹭过少女冰凉的指甲,二十年的光阴在生死两端同时发出细微的断裂声:“你把沐子……带回家了。”

“……”

雪戈张了张嘴,太平间的温度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种窒息感。

“之后呢?……雪戈,你打算,让沐子埋在哪里?”丈菊夫人低声问道,“是埋在她父亲身边,还是埋在……你所在的那处湖边?”

“……湖边……?”

“沐子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我也把你当成家人。”丈菊夫人缓缓收回手,“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雪戈摇了摇头:“沐子,还不能埋。”

“——”

丈菊夫人忽然扭头看向雪戈。

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凶人的雪戈被丈菊夫人的目光锁定,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他将头缓缓垂落:“我已经承认了……沐子不在的事实。但我还有能做的事情。”

“丈菊夫人,我要寻找让沐子死而复生的办法。”

雪戈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迎上丈菊夫人的目光:“我要去找起死回生的忍术。所以……我要保证沐子的尸体不会被损坏。”

“……”

丈菊夫人没有说话。

太平间顶灯忽然明灭一次,她望着玻璃窗上重叠的倒影,自己佝偻的轮廓正将女儿十六岁的剪影缓缓收入衣襟。

防腐剂的甜腥裹着周围尸柜渗出的腐冷席卷而来。走廊里传过渐近渐远的脚步声,她抚过女儿交叠的双手,年轻指节僵直如竹。

“我……我想再和沐子说两句话。”

雪戈看见,丈菊夫人挺直了数年的脊背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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