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见他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静默立了一阵,笑了笑:“那很好。”
萧错哑然:“那是自然……你们两个也快些。”
他坐在大青石上,结结实实抻了个懒腰,向山下看去。
路上行人三两归家,旗幡招展,天边淡月已隐约可见。开封府才颁新火,家家户户尽升起袅袅炊烟,有小儿扯着风筝跑在街巷间,一片朗朗笑声。
萧错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若没有那一场伤筋动骨,原来该是这等好光景。”
萧朔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也该回去了。”萧错笑笑,起身道,“他二人煎熬心血,如今理当好生些着,我……朕在一日,便替他们两个扛一日。”
萧朔似乎并不意外他那一句自称,并不多说,只拱手作别。
萧错摆了下手,朝来时那条路走回去。
松林如来时悄然浮现一般,随夜色渐渐淡去,萧错走在路上,脚旁忽然被砸了颗飞蝗石。
萧错怔了怔,抬头看去,正见云琅坐在枝间,低头望他。
萧错哑然,拱了拱手:“云将军?”
云琅问:“你那一头,萧朔过得好不好?”
萧错愣了片刻,失笑点头:“好好,好得很。苦尽甘来,早过到一个府里去了,你们两个也抓紧……”
云琅只来问这一句,无端遭他调侃,一时耳后脖颈红透,一袋栗子劈头盖脸砸下去,转眼腾身不见了踪影。
萧错早习惯了他飞来飞去,只继续沿路往回走,走着走着,松影褪尽,眼前林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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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人已到了铁塔下。日色西斜,连胜守在一旁,两匹马尚在叨一口蹭一下地交颈厮磨。
云琅与萧朔登上铁塔给先皇太后敬了香,一并下来,身上尚带了淡淡松香气。
萧错攥着那袋平白多出的栗子,定了定神,细看两人。
云琅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布袋,扬了下眉:“醒了?”
“醒了。”萧错这才放心,狠狠抻了个懒腰,摸了摸脖颈,“这等好梦,你也真舍得醒……”
云琅接过萧朔手中披风:“为何不舍得?”
萧错一顿,笑道:“……是。”
云琅接了缰绳,与萧朔一并上马。萧错看着这两人背影,忽然忍不住起身,追了两步:“云琅,萧朔!”
云琅勒了缰绳回身:“还有事?”
“没什么大事……”萧错踌躇半晌,清清喉咙,“你们两个又去逍遥,隔上三五年,可还回来吧?”
云琅与萧朔对视一眼,都有些哑然。
萧错眼看着这两人越跑越远,很有些隐忧,攥了马缰不放:“我说真的!你们两个——”
“醉仙楼在此处。”
萧朔道:“要结算收支盈亏,自然会回来。”
萧错心头大定,咧嘴一乐,也不与他计较:“好好,有我在,别的不敢说,定然亏不了本……”
三人边说便走,眼见下了夷山,又要分道。萧错接了山下金吾卫牵来的御马,一路送到京郊外,终于勒住缰绳,不再向前,只喊了一声:“云琅!”
云琅勒马,循声回头。
京城在他身后,不知哪处先起,耀眼的磷火破开浓深夜色,一片火树银花。
他身旁,萧朔摸出一枚最大的烟花,递到云少将军眼前。
云琅没绷住乐了下,接过来,在手里看了看。
从那一场梦里挣扎着醒来,他躺在大理寺地牢冰冷的青条石上,想着倘若故人难恕、旧事难解,还不如索性去北疆痛痛快快打一仗,将命赔出去,替自己放一树这流光花火。
偏偏梦里那久违的熟悉人影,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急切嘱他回家的低沉嗓音,仍在耳畔。
催他逼出生志,催他去寻故人。
催他回家去。
“走。”云琅笑道,“泛舟湖上……纵马山巅。”
萧朔静望着他,眼里透出淡淡笑意。
云琅将烟花点着了,扬手将那一道曜白光亮送上去,轻振马缰,直奔眼前平坦的宽阔官道。
萧朔遥遥一拱手,纵马跟上。
两人身后,夜色里焰火正明,映亮了半个汴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