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看着近在眼前的生路, 越渔眸光清明,没有一丝犹豫, 抬手按下电梯的关闭按钮。
系统欲言又止,分外纠结:【你……唉,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走的……三个女主如今在不同的地方作战,你打算去找谁?先说好,上面现在正混乱着,以你的菜鸡战斗力,只能去找一个人,不可能像逛马路一样,挨个去看最后一眼。】
只能去找一个人……
她该去找谁?
越渔将手贴在心口, 默默的询问着自己的心。
三张面容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曾经相处过的点滴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无法立刻做出选择, 因为每个人对她而言,都很特殊与重要。
如果一定要选。
如果她最后只能陪在一个人身边。
那么在临死之前, 她最想看到的……
【……是朝芯。】
越渔抬起眼,眼中泛着水光,似乎在为被自己放弃的其余人感到愧疚与痛苦。但同时, 她的脸上又绽开放松安心的笑,仿若迷路的人走出大雾,看清了自己接下来该走怎样的路途:【我想好了, 我要去找朝芯。】
【行。】系统也不废话, 指引道:【直接去46楼。】
越渔听话的按下电梯键。
看着层数缓缓上升,她心中的悲伤与麻木逐渐消散,哪怕明知道即将迎来的是鲜血与厮杀, 她仍感到一阵阵放松。
“叮——”
眨眼间,46楼到了。
越渔攥紧腰间悬挂的长刀,一步踏出,头也不回的冲向嘈杂的房间。
硝烟弥漫,枪声不绝,异种人身体灵活的躲避着扫射。
越渔目光微凝,在声响的掩盖中走近几步,于异种人毫无防备时,骤然拔刀。
刀尖入肉的钝感清晰而鲜明,越渔心头一定,用力拔出长刀,顾不上擦拭脸颊溅到的血迹,就地滚到角落里。
下一秒,异种人的嘶吼声响起,有力的四肢开始挥打周围一切物品,由于越渔躲得快,她很幸运的免于一难。
趁他病要他命。
在异种人被愤怒冲昏头脑时,一连串枪声骤响,子弹顺着轨道,精准的打在敌人致命处。
异种人摇摇晃晃,还没来得及轰然倒塌,朝芯便风一般出现在越渔面前,揪住越渔领口的衣裳,红着眼大声问道:“谁叫你回来的?!”
看她这般暴怒,越渔难得没感到惧怕,反而发自内心的笑了:“没人叫我回来,是我自己想留下陪你。”
“不行!”朝芯的面容因怒火而变的凶戾,狠声怒道:“现在就给我回去!听到没有?现在就走——”
越渔叹着气,伸手环抱住朝芯的脖颈,在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时,轻声道:“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别赶我走,你应该知道的,我从回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和你一起赴死的准备……”
“不行……”朝芯的声音悄然微弱,却仍在颤抖着阻止,她的手僵在空中,既像是要把越渔的身子拽走,又像是想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不行、不行……”
“只有你……”她艰涩又哽咽的话语,仿若枝头夜莺在凄婉的哀鸣:“只有你不能死……”
越渔垂着浓密的眼睫,轻叹道:“你说的不对,最不该死的那个人,分明是你……你是塔主的女儿,知道逃生的路,知道高层的秘辛,知道敌人的信息,应当也知道怎么样才能用最短的时间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在这座高塔里,最有希望帮他们复仇的人不是我,是你。”越渔指尖微动,感到朝芯的身体绷紧,柔声道:“我不是在劝你离开,我只是想说……我尊重你的想法,尊重你宁可死战也不逃的信念,但同时,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我不会独自一人离开,即便再怎么美化,也抹消不了这是逃跑的事实。”
房间里霎时安静不已。
外面战声雷鸣,杀伐四起,唯独她们相拥之间,静的落针可闻。
“……我明白了。”朝芯闭了闭眼,旋即豁然起身,没有再劝越渔离开,而是拽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你站在后面,跟我一起出去迎敌,能杀几个是几个。”
“如果我们倒霉被杀,那就一起死。”她踏出房门,回头深深看了越渔一眼:“如果在c1的大部队攻进塔前,我们还没被抓……那我就和你一起走。”
无论是逃跑的罪责与耻辱、亦或是替塔民复仇的重担,都不应当由越渔一个人承担。
——作为塔主的女儿,这本来就是她该背负的责任!
越渔不知道朝芯在想什么,却因为这一句而燃起了希望。
如果只有她独自活下来,她无法认可其中的意义,但有朝芯在的话,她最起码明白未来的方向。
这么一想,越渔不由回握住朝芯的手,只觉不管结局是好是坏,自己都不会再有半分后悔与遗憾。
**
同为c级别高塔,c5与c1的差距并不大。
但在真正交战时,一队神秘先锋率先进入战场,他们貌似人类,背后长着双翼,普通的队员或塔民在他们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甫一交锋便被杀的溃不成兵。
与他们实力相当的,只有少数几个队长以及副队,这在人数方面,不可避免的呈现一面倒的倾斜。
战斗从下午打到深夜,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座高塔里,朝芯的子弹前不久刚刚打完,如今不知从哪顺了一把刀,每次冲上前近身作战时,与其说是在拼命杀敌,倒像是杀红了眼,一心求死。
越渔从旁边人身上抽回刀,强行稳住力竭到快要握不动刀的手,余光瞥到朝芯几次从鬼门关前擦过,禁不住张了张口。
……可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的闭上嘴,继续帮对方守住身后的危险。
路过窗户时,越渔下意识看了眼,发现夜色下,围在外面的c1大队人数减少后,当即神色一凛,拔高声音,对朝芯道:“他们开始攻塔了!”
朝芯用手背擦去脸颊处的血迹,眼底泛着血丝,浓烈的杀意与痛苦的挣扎交织在她的眸中,令她在原地足足站了半分钟。
半分钟一过,她便如同先前和越渔约好的那般,将一切不甘通通压回心底,语调平静的近乎冰冷道:“撤退。”
越渔抬步跟上她,走了没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去。
往日里干干净净的走廊,如今横躺着遍地的尸体,雪白的墙壁被血色溅染,墙角留有不知谁的掌印。
跟着朝芯杀到现在,越渔都没看到凌听夷与颜莺时。
她不敢往坏事想,只反复的在心里祈祷。
祈祷她们……都还活着。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牵住越渔的手。
越渔本能的一惊,扭头看到朝芯时,才抿了抿唇。
朝芯什么也没说,缓慢的收回凝望后方的视线,似是在对越渔开口、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越渔压下心中的酸涩与揪痛,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
她们进入楼道间,边杀边向上走。
走到五十一楼后,她们在电梯里站定。
这座唯一还能使用的电梯,缓缓的带她们到达了负二楼。
负二楼在地下,有十二条通往未知地方的小道,每个道口前都放着一个背包。
朝芯挑了四个出来,翻出一套衣服递给越渔,越渔将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脱下,秉承着废物利用的心思,细致的用它擦了刀刃,继而背上另一个没拆开的包。
而朝芯换好衣服后,分别将两件血衣放进两条小道的暗格中,最后牵着越渔的手,走入正确的道口。
小道曲折潮湿而又黑暗,逼仄的使人无法展开手脚,越渔和朝芯走在其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偏向上方的道口外,闪烁着几点星光。
越渔消沉的精神一振,浑身的疲惫都被压了下去,等到从小道里走出后,霎时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住。
她们所在的地方显然远离了高塔,周围瞧不见任何高耸的建筑,只能看到一片荒芜的平地。焦黑的废土绵延无际,越渔希冀的绿洲存在梦里,她呆呆的环视了一圈,凭借良好的视力,眼尖的瞧见不远处有一块地凭空凹陷,便连忙抬手拽了拽朝芯的衣袖。
还不等她张口,她的身侧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朝芯闭着眼,惨白着一张姣好秀美的小脸,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越渔内心一咯噔,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也跟着被吓白了。
她忙不迭的探听朝芯的脉搏心跳,四处摸索检查,焦急的寻找对方哪里受了致命伤。
系统盯着眼前左一块马赛克、右一块马赛克,心如止水的问:【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没受重伤,只是耗费了大量心神,精神受到刺激,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机制,所以才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越渔茫然:【是这样吗?】
系统肯定道:【是的。】
越渔心头一松,脑袋短暂的晕眩了瞬,等她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
抹去头上的冷汗后,她在原地休息片刻,担忧敌人随时会从小道里冲出来,便忍着一阵阵发黑的视线,踉踉跄跄的站稳,半拖半抱着朝芯,一步一步的向前方凹陷处走去。
虽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不过出路选在这里,应该是可以落脚歇一歇的吧?
越渔暗自给自己打气,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来到凹陷处。
下方是一块长方形的坑地,边上有蜿蜒的楼梯供上下行走,大概是长期无人来光顾的原因,楼梯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充满了历史感。坑地的最底端是一扇扇厚重的铁门,这些门普遍大开着,几乎都是被暴力破坏过的模样。
而在坑地的最中央,伫立着一个越渔没见过的破旧旗帜,旗子下方的岩石上,写着几个大字——c区禁忌收容所。
越渔疑惑:【收容所?】
系统:【在这里是监狱的意思。】
越渔:【?!】
系统慢悠悠道:【不过里面的犯人都跑完了,你不用怕。】
越渔狠狠松口气,拖着朝芯从楼梯处下去。
底端有很多房间,布局乍一看没区别,越渔就近钻进一个空屋子里,将朝芯放到床上躺好,再从背包翻出衣裳,给对方当被子盖。
朝芯的意识还未清醒,眉头紧皱着,额头浮着细密的汗珠,唇色苍白,躺在脏破的床上,宛如落难大小姐一般可怜。
越渔默默的给她擦汗,又拿出一杯水放在她枕头边,防止她醒来后会口渴。
和楼梯一样,房间里的桌椅也铺满了灰尘,不管是为了打扫,还是从长远来看,越渔都需要尽快去找水源。
她没那个精力把周围探索一圈,直接在脑海里问道:【哪里能弄到干净的水?】
系统不爽:【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这么理所当然?不知道低声下气的说话?】
越渔从善如流的改口:【哪里能弄到清澈尊贵、我们非它不可的水大人?】
系统:【?】
跟人待久了,系统也不好糊弄。
它骂骂咧咧的控诉越渔不尊重它,最后才没好气的指向旗帜下方:【岩石后面有取水机,里面的管道与兰诺诚相通,里面的水可以放心使用。】
越渔对它道谢,从包里翻出一个碗,接着水把隔壁房间清扫一通。等微湿的床干透,她又费力的将朝芯搬过去,刚直起身体准备离开时,意识不清的朝芯倏忽攥紧她的手。
越渔努力抽了半天,把手都快抽筋了,也没能从朝芯的爪子里救回自己。
她没辙,正巧自己也累得够呛,便在犹豫后脱下鞋,在朝芯的身侧躺下休息。
陌生的天花板本该让人感到不安,然而越渔太累了,思绪稍稍放松,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拽着她往梦乡里走。
半梦半醒间,身旁的朝芯感受到她的体温,情不自禁的侧身抱住她的腰,在她耳侧喃喃道:“妈……”
越渔:“?!”
好家伙。
她被吓清醒了。
一侧的朝芯仍闭着眼,仿佛挣扎在噩梦里,胡乱的说着梦话:“回来……妈、爸……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走!”
她的情绪极为不稳定,抱着越渔又哭又叫,绝望的嘶哑着乞求时,也没从梦魇中苏醒。
越渔不是很想占她便宜——主要是怕朝芯醒来后记起这回事,恼怒的跟她怄气——但对方一直说梦话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她迟疑后,还是回抱住朝芯,摸了摸对方的杀马特红发,慈祥道:“乖女儿……妈妈在这。”
朝芯似有所感,搂紧了越渔的腰:“妈……别走,我不要当塔主的女儿,我们离开高塔……哪怕去贫民窟也好,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越渔怔了怔。
她知道朝芯不是恶毒的人,但对方久居高塔、天然养成了高傲的小性子,不说为难贫民窟的人,看不上眼却是真的。
这样的人,为了能留住母亲,居然主动说出去贫民窟住……
唉。
越渔在心中低叹,怜爱的揉朝芯狗头,认真的回道:“不去,贫民窟连个单人间都没有,要去你去住。”
朝芯的意识还处在噩梦里,可她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浅浅的困惑冲散了痛苦,倒显得平静许多。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朝芯又开始低喃:“爸……”
越渔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哎,爸在呢。”
朝芯哀道:“你回来……我不跟你闹了,你们回来……不要走……”
越渔:“爸不走,爸就是和你妈出去吃个鸳鸯锅,再一起看个电影,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的,要坚强。”
朝芯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眉头紧皱着,慢半拍才道:“我不好……我不要一个人……”
越渔:“那你去看鬼片吧,到时候你就感觉有很多人陪你了。”
朝芯的睫毛颤了颤,旋即缓缓睁开眼。
她模糊的看到越渔的侧脸,不由唤道:“越渔?”
越渔:“嗯,喊爸爸干嘛?”
朝芯:“……”
越渔:“……?!”
在死寂中发现不对的越渔,猛然睁大桃花源,扭头看向身侧的朝芯。
朝芯的状态还有些萎靡,脸上却已经气极反笑:“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