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 两难局面（1 / 1）
七月初时，雅库扎成员封堵东京各个公共交通枢纽造成了不小的社会恐慌。
才刚刚间隔了一个月，东京再一次因为雅库扎而乱了起来。
而这次雅库扎搞出的动静远非七月初的那次可比。
他们不仅像上次一样，派人监控了各个电车站、新干线车站、机场，就连各种交通要道、商业区、居民区乃至于车流密集的十字路口，如今都多出了许多雅库扎成员的身影。
而这足以称得上吓人的场面，实际上也仅仅是雅库扎所具备的能量中最浮于表面不值一提的部分。
这个连霓虹政府都拿它无可奈何的庞大怪物，所拥有的可不只是一帮唯命是从敢打敢杀的小弟。
隐藏在这层外皮之下的，是长达百年时间里，无数这样的雅库扎成员靠着暴力维护，从无数暴利行业中汲取到的天量财富！
这些本来见不得光的财富，早就被以各式各样的手段洗白，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霓虹各行各业。
以地产行业为主，围绕着它的除了娱乐业、建筑业等等并不算让人觉得太过意外的行业，还有许多压根就不会让人联想到黑道，一听就非常正经的行业。
谁能想到黑道会去开it公司？
没错，如今的黑道已经像个正常的资本，开始投资干起合法生意来了。
这并不意味着雅库扎转了性，变纯良了。
而是那些不合法的生意，早已被他们开完完了。
——这事儿差不多就是篠田建市这个山口组六代目起的头。
而他刚刚在电话里随口提到的，那场刚刚结束不久的，山口组持续了10年的平叛行动，最初的成员叛乱原因其实也是这个。
一个以文化为核心凝聚起来的团体，整体行事风格和方向陡然发生大幅度调转，除非是掌控力真的很强，否则出现叛乱近乎是一种必然。
篠田建市说过，雅库扎就是霓虹社会的影子。
如今，这个一直相对沉寂的阴影因为高卷舞，猛然间从沉寂状态中完全苏醒了过来，仿若带着东京的夜晚一同动了起来。
那些出现在东京各个地方的雅库扎，是这团阴影的手脚，而它的眼睛，是这些成员、路上行驶的出租车、刚开门营业不久的酒吧、夜总会……
甚至还包括街道上看得到的每一颗摄像头。
一张天罗地网已然在悄无声息间慢慢生成，耐心地等待着它在等的猎物上钩。
而与此同时，作为被盯上的猎物的高卷舞和林旭，本该和这朝他们袭来的阴影一同开始紧张地行动。
但此刻的他们俩，却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无言地默默对视着。
高卷舞的提醒犹如一盆冰水，把正动力十足准备按开始行动的林旭浇了个透心凉，瞬间失去了全部的行动动力。
他终于意识到了，从篠田建市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开始，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死局。
或者说两难之局。
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是，不去管高卷舞那个，跟她一起长大，为了她情愿牺牲自己的弟弟武田岚之助。
和山口组彻底撕破脸，让高卷舞带着满心的愧疚和遗憾，留在东京和林旭继续一起生活。
二是，放高卷舞回大阪，把武田岚之助换下来。
然后让她怀抱着渺茫的希望——要么是她智慧大爆发。
要么是山口组全员蠢蛋，已经吃过一堑也完全没有长一智。
想想也差不多就这两种可能吧。
抱着这微乎其微的希望，让高卷舞试试看，能不能再第二次从大阪跑出来。
——坏就坏在这么一丁点的希望上面了。
如果没有这一丁点，少到几乎等同于不存在的希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选。
这里面就没有正确答案，两个都是错的。
但他们偏偏要在这两个错误选项里，硬生生选一个出来。
而实际上，林旭也根本没得选。
因为高卷舞已经做出她的选择了。
能够共情她的林旭，这时候完全狠不下心对她说些既自私又会让她痛苦的话。
前几天，在刚刚从高卷舞口中得知，武田岚之助可能出事的时候，林旭欲言又止地对高卷舞说了一个“如果”。
他那时候想要问的是——
如果真的出现不得不在他和武田岚之助当中二选一的局面，高卷舞会怎么选。
当时他一是觉得，具体情况还没查清，说是个多少有些乌鸦嘴。
二是觉得，这问题多少有些“我和你妈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的既视感。
所以就把问题憋回肚子里去了。
此刻，类似于二选一的局面真正发生，他却完全没心思去在意，高卷舞会选谁了。
他只知道高卷舞现在很难过。
更让人觉得难过的是，这个选择题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道题原本应该是，在林旭和她的叔叔伯伯们当中二选一，高卷舞会选谁。
是篠田建市硬生生把选项换成了这样。
不过这也是因为，在林旭和那些叔叔伯伯们的选项中，篠田建市已经输了一次的原因。
林旭认为局面会变成这样是自己的错。
他没有和恶棍谈判的经验，高估了篠田建市的脾性，在谈判中表现出的态度过于文明，不够强硬。
所以对方才敢拿武田岚之助跟他赌。
这场赌局比的是哪边的底线更低，哪边更不在意高卷舞的感受。
当他对篠田建市说出，高卷舞其实没必要在自己和对方中二选一时，输局就已经注定了。
分析出前因后果的林旭，脸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究竟是谁说的世界是一个草台班子的啊？
为什么自己碰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精明得跟鬼一样呢？
就不能给他也多发几个草包吗？
嘴里发出一声叹息，林旭依旧看着眼前的高卷舞，开口却对身后的横山美绪说道：
“横山，你先上楼等一下吧，让我和舞单独聊两句。”
“好的。”横山美绪抿了抿嘴唇，迈步上了楼。
正在画室里学习的浅上空，听到对面房门开关的声音，有些纳闷地抬起了头，看向画室的门。
之前横山小姐回了家，都是和他们一起吃完晚饭才上楼回房间的，今天怎么还没吃饭就回房间了？
肚子好饿……
外卖还没到吗？
哥哥和舞在干什么啊？怎么还不喊她下去吃晚餐呢？
浅上空想要起身下楼去看看情况，低头看了看手中锁边锁到了一半的布料。
还是再忍耐一会儿，把这些做完吧……
与此同时，在画室的对面房间里，回到房间的横山美绪坐在床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细长的眉毛慢慢紧皱了起来。
“雅库扎，又是你。”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独自响起。
楼下客厅里。
林旭在横山美绪上楼之后，继续凝望着高卷舞，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高卷舞被林旭看得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
沉默了半晌，林旭的身子软了下来，他伸手将高卷舞揽进怀中，用力抱住她不想撒手。
被抱住的高卷舞眼眶一红，浅蓝色的双眸中泛起了一抹水色。
她强忍着没有哭，依偎在林旭怀中轻声说道：
“旭君，对不起。
“咱很傻吧……”
高卷舞认为林旭现在对她肯定很失望。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傻很幼稚，并且还很贪心。
可真的没办法，她只能这么选。
她不能放任武田岚之助为自己牺牲。
这会让她想到她爸爸和她妈妈，然后就会觉得非常难过，和想到要和林旭分开时一样难过。
她宁愿独自难过，也不想在林旭身边难过。
林旭用力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沙哑道：“舞才不傻呢，你这叫大智若愚。”
高卷舞不懂什么是大智若愚，她轻声开口道：“所以…旭君是同意咱回大阪了？”
林旭开口反问：“如果我说不同意，你就不回了吗？”
明明高卷舞刚才还觉得自己不能不回大阪。
可听到林旭这么问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如果林旭真的不同意她走，她就真的可以让自己不走了。
她轻轻点头答道：“嗯，咱听旭君的。”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林旭感觉胸口有点发堵，“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傻。”
高卷舞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茫然：“咱哪有欺负旭君呀……”
“刚才通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对篠田建市说，他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呢？”林旭有气无力道，
“你甚至都没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就说自己不回大阪了。”
“因为……”高卷舞刚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了，泪水霎那间从她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会那么觉得了。
因为她发自心底相信，旭君帮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她好。
同时她也相信，林旭肯定能理解她的心情。
所以她现在的行为，其实相当于是在逼着绝对不希望自己回大阪的林旭，亲口对她说出“同意”来。
说她是在欺负人都太过含蓄了。
“对不起，对不起……”高卷舞一边哭着，一边声音含混的连连开口和林旭道着歉，“咱不该对旭君说这种话的。
“是咱自己要回大阪的，不关旭君的事！”
林旭听高卷舞这么说，鼻子顿时变得酸酸的。
他深吸了口气，克制下了流眼泪的冲动，尽可能平静地开口说道：“现在改主意已经晚了。
“既然刚刚亲口说了回不回大阪都听我的，那这个决定就让我来做吧。
“做决定是否同意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高卷舞此刻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了，她用力地摇摇头，想要让林旭不要继续说了。
林旭没有理会她的摇头，自顾自地开口问了起来：
“舞你刚刚说，想和我一起去花火大会，是真的很想吗？”
高卷舞摇头的动作顿时一顿，犹豫了一下，暂时止住哭泣，眼泪汪汪地用力点了点头，语气哽咽道：“嗯。”
林旭又深吸了一口气，眨眨眼睛继续问道：“即便有可能要为此花费许多年的努力？”
“咱会拼尽全力去努力。”高卷舞看着林旭，开口回答时眼泪不禁又从眼眶里低落了几滴。
高卷舞哭时的样子，和浅上空不太一样——和前期的她、后期的她都不一样。
前期浅上空哭的时候，是把脸整个埋在林旭胸口，不让他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后期她不再埋着头，在林旭面前哭时，则是一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眼泪流得脸上甚至身上哪哪都是。
看起来脏脏丑丑的，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爱。
而高卷舞在哭的时候，脸上却几乎没有表情，只是双唇略微抿紧了些许。
充斥在眼眶中泪水，更是从下眼睑滴落后就在她脸上完全找不到了踪影，如果她不说话，其他人离得远一些，甚至很可能都发现不了她其实在哭。
林旭只是看着高卷舞哭的样子，就瞬间理解了她不久前在电话里对篠田建市说的那句话。
她的叔叔伯伯们或许真的对她不错，但那里并不是她的家。
林旭心疼地双手拇指从高卷舞的双眼前抹过，原本滴落下来就找不到的眼泪，顿时变成了从她的眼角顺着脸颊朝下流。
每滴眼泪化作泪痕出现在高卷舞脸上时，林旭都会耐心地用纸巾为她把泪痕擦干。
但每次刚一擦干，面前那对望着自己的浅蓝色眼眸中，立刻又会涌出新的泪水，甚至还在变得越来越多。
林旭一边认真帮高卷舞擦着眼泪，一边将肚子里那句“即便拼尽全力，最终也不一定能办到”给咽了回去。
换成“我同意了”，再度从口中讲了出来。
“我同意你回大阪了。”林旭看着高卷舞再度重复了一遍，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虽然笑容有些勉强，但其中也的确有几分是发自他的真心。
他捏捏高卷舞的脸颊，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这次总算是有点进步，知道找我帮忙，不再想着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如果碰到的不是这么大的事就更好了……
但既然没得选，那就尽量往好处想吧。
躲躲藏藏、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努力加把劲把事情彻底解决一绝后患，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说成功的希望渺茫……
林旭认为其实也不见得。
他确实错估了篠田建市的人品，但想来篠田建市肯定也料想不到，当初离家出走只身一人跑来东京的高卷舞，找到的恋爱对象恰好是他这种人吧？
“忍耐一下，先别哭啦。我要叫横山小姐下楼重新开作战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