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顾行宴还是没告诉她究竟要送她什么礼物, 抱着她温存半响后在江言来找她之前离开了。
江言会来找她是在意料之中,来就是和她商量这案子的,因为沈砚浓的镇压, 查案势在查严府的正是前几日被吓死了的户部侍郎张简,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下属官,并且因为给陛下上奏在江南修建行宫被顾太傅当庭大骂了一顿,还放话他是个祸害,导致他被贬了官,最后他搜出了顾家造反的证据,这份证据的真实性本来就应该存疑。
第二,那几十封通敌书信到底是不是顾太傅的亲笔,卷宗上说是经过查验的,可查验的方法是什么,肉眼看吗?古代又没有笔迹鉴定技术,一般是请书法大家来通过一个人的书写习惯来判断是不是一个人,可她看了卷宗,这么严肃的事情,他们竟然是捧了这书信给顾府的下人让他们辨认。
下人都是些没读过书的粗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懂这些,对他们来说,字长得一样就行了,都不用临摹的多像,随便都能误导他们。再加上在天牢那种恐怖的地方,每天都遭受着身心的折磨,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他们就认什么。
这样的东西都能拿来当证据,沈砚浓看的时候简直觉得难以置信,私章也是,就给太宗看了一眼然后就直接定罪了,稍微动点脑子都能想到,顾太傅那样聪明的人,这样重要的信件怎么可能盖自己的丝印,那不是摆明了给别人留把柄吗?这样大的漏洞,竟然没有人质疑,简直儿戏。
整个看下来,沈砚浓只觉得这根本就是个乌龙案,什么都不明不白的,她就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宣布定案的。
张家在这件案子上看似没有牵扯到什么利益交换,可是在顾氏落马后不久,张简突然就被调到了户部,虽说不是什么高职,但是谁都知道户部是朝中油水最多的部门,简直就是肥差,而且在太宗死后,先帝登基,张家女入宫,虽不算多受宠,但生了皇子,张家一下就成了皇亲国戚,地位又超出一大截。
事情由张家起,自然要从张家开始查,张夫人死了,张简也死了,张家被查,张简本来就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人,江言不过随便查查如今已经查出了一大堆的东西,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这么说,顾家曾经经历的,张家如今都正在经历。
还有一点,顾行宴说顾家是被先帝派人灭门的,可是卷宗上却写着顾家是想要畏罪潜逃被人阻拦,所以想要反抗,为了不让他们逃脱,太宗派去的那些人才下了杀手。
顾家人到底有没有畏罪潜逃,这个不好说,毕竟顾氏都已经死绝了,凭她的猜测,估计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现在怎么查,没有当事人,哪怕留具尸骨也是好的,可惜都被扔乱葬岗了,早就找不到了。
她只能让江言去顾行宴府上,不管如何,先把那些知道当年事情内幕的宫女奴才们抓着问个话总是对的,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之后江言去了顾行宴府上,她独自在宫中研究那些卷宗,傍晚的时候江言突然让人传话进来,让她入夜后去一趟顾氏祠堂。
她搞不明白让她去顾氏祠堂干什么,难道是让她去认识一下顾氏祖先吗?
她身份特殊,朝野上下不少人盯着她,江言既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来请她,想来是不想让有心之人知道,所以她一直等到天黑透了,才换了身宫女的衣服偷偷溜出了宫。
顾家在京都城盘踞百年,根基就在京都,他的老宅本来建在京都的望京山下,依山傍水,是京都城中风水顶好的地方,顾氏没落后,这里就荒凉了,野草丛生,听说这地方还闹鬼,前几年有人想把这移平盖个园子,结果刚找了人来看地方,回去没多久那先生家里就出了事,去打个水突然掉到井里淹死了,那想要盖园子的家中更是不得了,听说夜夜听到孩童玩笑,女子啼哭,他家中妻子刚刚有孕不久,被折磨的夜夜难眠,差点落了胎。
那家人急忙请了先生去家中看,先生说是他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他那几日就去了顾氏老宅,所谓的不干净的东西也只能是在那里沾上的,当下按照先生的吩咐,做了一场法事,又烧了纸,之后再不提建园子的事情了,这件事情被传出去,京都城中的人都知道了那宅子闹鬼,去的人也就愈发少了,仍有那宅子在最好的地段荒废到现在。
沈砚浓也是第一次去,可能是知道了这是顾行宴曾经住过的地方,她进到这宅子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怕惊扰了这里的冤魂。
她到的时候江言打着灯笼在门口等她,两人没有交流他径直带着她去了顾氏祠堂。
祠堂在宅子的最深处,一路走过,虽已经衰败但透过杂草还是能看出几分曾经的富贵模样。
看到那九曲回肠的长廊,她甚至会在脑海中不自觉的勾画当年还是孩子的顾行宴,在这长廊上嬉戏打闹,在书房里跟着师傅学书,在后院和母亲学剑,那时候他的脸上的笑容应该还是真诚的吧!
江言也是一路无言,他出生的时候顾家已经覆灭了,他对顾家没有多大的感情,但是顾行宴不一样,顾行宴算是他的启蒙之师,更是他的偶像,外界一直传他冷血残暴,他虽然也对他的很多处事方式不赞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佩服他的行事果断和举世无双的聪明才智。
可那样一个人竟然有这样难以言说的过去,他从知道他的身份到现在都还反应不过来,他只是难以想象,这些年他一个人一边隐瞒身份,一边努力的往上爬,不依靠任何家族势力,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现在的地位,他难以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如果这些事情落到他的头上,他又会怎么做?是否能做到他这个地步?
顾家老宅确实不是一般的大,他们走了好久才走到底,那一处单独的院中,两侧大门打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的隐隐烛火,门口挂着两个灯笼,看着像极了鬼片,阴森恐怖。
可她心中竟没觉得害怕,反而是有些忐忑,这是顾家祠堂,里面放的都是顾行宴先人的牌位,可能还有他的父母兄弟,虽然他们都不在了,可她总觉得他们在遥遥的看着她一样。
踏进门槛,顾行宴背挺得笔直跪在祠堂中央,面前是几十座写着名字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面都放着一盏长明灯,庄严肃穆。听到声音,顾行宴没起身,只是转头对她招了招手。
江言看了她一眼,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沈砚浓顿了一下,沉默着走了进去。
等她进去了,顾行宴起身从供奉的台子上面抽了一柱香,借着烛火点燃了,等那阵轻烟升腾起,他转身将香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砚浓愣了一下,一瞬间就明白了顾行宴的意思,祠堂是一个家族最庄重的地方,非本家人不能入内,更不要说上香,江言没有资格,所以他在祠堂外面等着,而她也没有资格,但是顾行宴让她进了祠堂,现在还要让她像顾家人一样给顾家祖宗上香,那就是在祖宗面前宣告她的身份,这香若是上了,那她就不再是沈氏砚浓,而是顾沈氏,她以后只能嫁他,不然他顾家的祖祖辈辈都要如梦来骂她不守妇道,让她不得安生。
她没接,顾行宴就在旁边等着也不着急,脸上一脸无畏,但无人知道他没有拿香的另一只手在衣袖下面微微颤抖。
他今日不是特意来逼宫的,但是她来到这的一瞬间,他就想这么做,他要告诉父亲,母亲和祖父,他找到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了,他想让他们见见她。
半响,他都快要放弃了,在他手收回去的瞬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抽走了他手中燃了一大截的香,然后在顾行宴毫不掩饰的惊喜目光中,走到祠堂中间,面对着那一座座牌位,恭敬的拜了三拜才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到了香炉中,又走过去就在顾行宴刚刚跪过的蒲团上跪了下去。
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
“顾行宴,和我在一起,这辈子纳妾什么的你可就别再想了,我也不接受感情不和一拍两散,若是有一天你后悔了,要么你自己抹脖子和我死生不复相见,要么弄死我你天高海阔,我会闹得天下大乱,你顾氏祖宗不宁,不死不休,你想好了。”
顾行宴内心大震又喜不自胜,这话随便哪个女子说出来,都是会被那些读书人骂死的地步,可放在她的身上却好像一切都那么自然,这正是她让他难以自拔的原因,他这辈子能收服她一个就用尽了半生的运气,哪里还有力气去应对第二次,三妻四妾更是从未想过,他顾氏祖上就没有纳妾的传统,一生一世一双人,顾家人本就该如此。
当下哪还用考虑,连忙从旁边抽过另一个蒲团,和沈砚浓并排跪了下去。
没有誓言和承诺,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两人在这冷清的祠堂里,对着对着这满屋的烛火和牌位,郑重的拜了下去,在这里,对着顾氏祖宗,完成了他们的拜堂礼。
作为全场唯一的观礼嘉宾,江言虽然早就猜到了两人关系不一般,可看到他们在顾家祠堂里整齐的拜高堂天地,还是忍不住惊掉了下巴。
但不得不说这两人真的很配,是他见过的天底下最相配的两个人,他一直觉得天底下没有女子能配的上顾行宴,可太后的聪明才智,和太傅如出一辙的英勇果断,让他产生了这两人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的感觉,他们天生就是为彼此而生的。
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瞒着,所以才敢留他在这里,他甚至怀疑依照顾行宴的性子,有可能哪一天在太极殿的大殿上,他就突然牵着太后的手出现在群臣面前,宣布两人要喜结连理,逼着群臣祝福都是有可能的,那才叫真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