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河二年,五月初五。皇城东安门内普度寺。
禅房之中,慧性大师正在和前来探望他的瑾仙一同品茶。
慧性看着瑾仙颇为认真地斟酌着添水的时机,又小心地为茶炉添了两块炭,笑了:“看你这个泡茶的手法,我便想起那个屁事儿一堆的老哥。本来饮茶不过为了生津解渴,让他弄得这样麻烦,还教给徒弟也学了这套。”
瑾仙笑着将一盏新泡的茶奉予慧性:“慧然师父说,天下最为要紧的事情,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比读书要紧一万倍。他教我烹调治茶品酒,倒比敦促我念书要严格许多。”
慧性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那也是因为你念书上心,我小时淘气背不出书时,他是真拿那实心的枣木棍子抽我呢。不过茶啊酒啊这一套,我是没学会,若风也一般,也就是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别说,虽然这个泡法儿繁琐恼人,但泡出来的茶汤的确是美味许多。听姜老弟说,连下厨你也认认真真学了,哈哈哈哈,他倒是鸡贼,教了这么巧手的一个徒弟,他自已算有口福了。”
瑾仙想起在玉虚峰法华寺与慧然朝夕相处的那几年:“我倒是如今也想能天天在师父跟前侍奉羹汤……”慧性在他十七岁时便已圆寂,不知不觉,竟已是二十年过去了。
慧性豁达地笑笑:“我兄长这一生可谓是功德圆满,没什么遗憾。他活到那个岁数,也算不得夭折,不必伤怀。而且……他若再多活几年,真看到若风就那样走了,也是平白地伤心难过。算啦,不提伤心事了,今日端午,你陪我去菖蒲河转转吧。”
菖蒲河由西苑太液池南端流出,经过天成门前,再沿皇城南墙向东汇入御河,因河岸两侧生长着许多菖蒲而得名。每到端午,便有许多人来河沿采集菖蒲叶,与艾蒿一同插在门上消除邪气。或是制成菖蒲酒和香囊,避瘟防病。
二人同姜老夫妇和寺中的僧人打了招呼,一齐出了寺门。
路上,慧性又提起慧然:“其实,我倒是很羡慕兄长,活得痛快,走得洒脱。我空活一大把年纪,同辈的人都不在了,连小莫的儿子也不在了,独留下我,也没什么意思。
瑾仙知道慧性说的是瑾玉,这位前朝的状元翰林正是因为自已门生无辜枉死,才愤然辞官出家。谁想到他唯一的后人却又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
顺着南河沿街走不多久,过了皇史宬,前面就到了菖蒲河。两岸有不少来此踏青折蒲剑的游人,虽然太皇太后丧期刚过不多久,往年许多宫中例行的端午庆典,像什么西山福海赛龙舟、水榭观台阁傀儡戏、东苑跑马射柳,今年都停了。但寻常百姓家,倒是依然如常地过着五月节。
慧性看着河岸边的一派热闹景象,畅快一笑:“不过,活得久了总有活得久的好处,譬如还能经常跟姜老弟聊聊往昔,譬如今日还能吃到你做的五毒饼。”
姜老夫妇自慧然圆寂后便跟随瑾仙来了天启,同时也是受他之托,将供奉在法华寺的佛骨舍利,带回红螺山交给弟弟慧性在资福寺中供奉。瑾仙在江湖中历练的那三四年间,老两口一直住在红螺山与慧性作伴,瑾仙回天启后才搬回城来。今年萧崇延请慧性到当年的景玉王府改建的敕建普度寺担任住持,普度寺离瑾仙家并不很远,夫妇二人无事便时常来看望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