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月烛溟身上的绞藤被沈牧亭尽数拔出,第二日便拔伏琴跟仇轩身上的,月烛溟带来的那些将士, 都没能熬过绞藤的折磨, 全部葬身在了两个多月前。
好在, 月烛溟走后, 方时镜跟晏十风还有方时镜及时赶到, 半个月便收回了兖常州。
之后林绯钰跟方时镜便回了京都。
沈牧亭原本要让伏琴跟仇轩喝自己的血,却被月烛溟制止了。
“他们喝药就能康复。”
伏琴跟仇轩:……
他们也不敢反驳。
伏琴是怕吃药的, 更何况那药黑特别苦,每次都是在仇轩威胁的目光下半推半就灌下去的。
他们在兖常州修整了半个多月, 月烛溟彻底康复, 仇轩跟伏琴瘸着。
这将近三个月时间, 月烛溟一直在派人找应少安跟江瑾的下落。
没想到,这两人的消息却从京都传了过来。
沈牧亭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问月烛溟:“要回宣临城吗?”
“回。”月烛溟沉默了一下, 那双略微深邃的眼中是盛满了杀意, “月凛天还没死。”
“他倒是能熬。”
月凛天曾说:就算死,他也会啦整个盛宣陪葬, 也要看月烛溟死在他前面。
“回去也好。”沈牧亭脸上的笑莫名, 看得伏琴跟仇轩等人打了个寒颤, 却让月烛溟看得喜欢得不得了。
三日后, 沈牧亭月烛溟等人便整装待发, 回宣临城。
路上晏十风已经送信前往宣临城, 通知了宣临城的人。
只是这一路,月烛溟等人从冬日走到了初春,都还没走到宣临城。
沈牧亭跟月烛溟一路上走走停停, 吃喝玩乐,看得随行的晏十风忍不住失笑。
月凛天想要熬死战王,最终,究竟是谁熬死谁呢?
三月时,月烛溟等人才回到宣临城,满朝文武拿出了迎接帝王的规格前来迎接月烛溟,月烛溟当即就沉了脸。
沈牧亭的视线轻轻扫了一边在宣临城正城门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他们要跪便跪吧,阿溟,进宫。”
跪了立马就起来了的林绯钰:……
晏十风走到晏上行面前,“爹啊,战王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晏上行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得宫门时,静谧却杵着拐棍迎了出来,“王爷……”
沈牧亭看着静谧断掉的手脚,心里非常歉疚,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静谧生出手脚,只得歉意地朝静谧点了下头。
众人入得上泉殿。
上泉殿与上次月烛溟来时全然不同,月凛天现今明显有人看顾着。
“月烛溟死了吗?月烛溟死了吗?楚陵得手了吗?”说到这里,月凛天忽然大笑了起来,“他一定得手了,一定得手了……”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月烛溟淡淡开口,撩开了那明黄的帷幔。
床上的月凛天模样比上一次他见着的更为可怖,双眼诡异地突了出来,已经失明了。
从前,看见这样月凛天,月烛溟心里还会生出几分可悲来,而今,他心中再无波澜。
他不止勾结了孖离北国,还跟荙楚被废黜的五皇子勾结成奸。
只是月烛溟一直不懂,月凛天做这么多为的究竟是什么?
可当月烛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月凛天癫狂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皇叔?你问我为什么?”
月凛天笑得一只眼球都蹦了出来,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胆大的宫女将他冒出来的那只眼球又摁了回去,月烛溟这才看到,那只眼球竟然是只假眼。
“皇叔,你以为我不知道幼时你为何接近我吗?表面做得冠冕堂皇正义凛然,实际上呢?朝中大臣哪个不是推举你为帝?”月凛天又把另一只眼球笑了出来。
“我还是父皇的孩子,我从众多皇子里脱颖而出,承受了那么多屈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为国为民为整个江山,他们看见了吗?”最后一句,月凛天是吼出来的。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样,难看的脸上尽是恶毒。
“我费了那么多心思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被你弃如敝履?哈哈哈哈……月烛溟,你以为我为何跟你交好?是你教会了我什么叫自保,什么叫六亲不认,没有你月烛溟,就没有活着的月凛天,你以为你对我很好?你对我的每一次好,都是剜骨的刀……”
“所以,你杀了那些反对战王的大臣,嫁祸给战王,让他得暴戾之名,你还让应少安混在军营中对战王下了绞藤,慢慢折磨他到死?”
沈牧亭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起伏,曾经他被别人叫疯子,可沈牧亭自有一套正确的是非之道。可现在,月凛天简直是非不分。
“怨我对你太好。”
白眼狼,不过如此了。
他心里不甘,自己费尽心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就去怨怼身边的人,可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又为何不得人心?
这一套,月烛溟已经不想再费心思去教一个将死之人,他也没那个耐心了。
月凛天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能动动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脸飞快地灰白了下去,很快便没了呼吸。
沈牧亭握紧了月烛溟的手,自己切身体会了一次什么叫白眼狼,什么叫吃力不讨好,想法走了极端,自己不改变,饶是大罗神仙也教不会他什么是对错。
太监高亢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薨!”
月烛溟给了月凛天最后的体面,正常下葬,却没有葬入皇陵。
月烛溟重新住进了战王府,方时镜在月烛溟不在宣临城的时间,已经重新修建了战王府,几乎与从前别无二致,只是那些机关,方时镜没找到人复原,月烛溟也就没再管了。
可是住进了战王府,月烛溟便变得异常忙碌,各种折子全往战王府送,虽未为皇,朝中的新老就臣俨然把他当皇上,就缺了一个早朝。
月烛溟烦不胜烦,每次都抱着沈牧亭哭诉。
“你们月家,或者这天下就没适合当皇帝的人?”沈牧亭言笑晏晏,声音也没什么变化,月烛溟却听出了几分不耐。
“在找了。”就连伏琴跟仇轩他都派出去物色人选去了。
还是那句话,是不是月家月烛溟都不在乎,重要的是:他能胜任帝王路。
“不过不能胜任也没事,林老跟晏老还有晏十风这些老臣辅佐教导个十几年还是成的,实在不行,他们轮流当帝王吧!”
“王爷,晏老已经七十了。”
“反正我不当皇帝,”月烛溟抱着沈牧亭不撒手,“我就想跟你在一起,给你一世无忧。”
沈牧亭方才淡淡的怒意在这句话里尽数散了去。
“夜还很长,王爷就不想……”沈牧亭勾着月烛溟的领口,月烛溟直接把人甩床上去了。
就这么找了两个月,林绯钰那边终于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一个月家上上上上一代王爷的血脉。
朝中大臣对血脉尤其看重,在他们眼里,盛宣皇室若是换了姓氏,那便不再是盛宣了一样,这让沈牧亭颇为不理解。
月烛溟理解,可是这天下又不是他月家的天下,拗不过那帮老固执,月烛溟便让人把人带回了京,由几位元老大臣轮流教导。
在那个叫月松星的男子进京那天,月烛溟同时收到了江瑾跟应少安的消息。
这段时间他们搜遍了皇城也没搜到这两人,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出现了。
月烛溟匆匆进宫看了一眼那个皇帝候选人便跑了,气得晏上行差点当场嗝屁。
宣临城,郊外顺行的一处村庄。
沈牧亭跟月烛溟跟着江瑾遥遥跟来的时候,江瑾正在屋里织布,并未见应少安。
江瑾看着来人的沈牧亭跟月烛溟的时候,梭子都掉在了地上,刚织上去的线都松了好几条。
“王……王爷……”
“应少安呢?”月烛溟面色非常非常沉。
江瑾没有说话,正在这时,栅栏外忽然出现了一个挑着俩箩筐的男人,他看着门口的两人,又抬头看了看趴在屋顶的弓箭手,撂了挑子不管不顾地拨开月烛溟跟沈牧亭冲了进去,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江瑾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应少安被晒黑了不少,原本清润秀气的脸此时多了几分生而为人的生气。
江瑾却把他拽在后面,拍了拍他的手哄道:“少安,他们不是坏人,找我有事,你在屋里等我,不要出来。”
应少安抓紧了他的手,不松。
江瑾硬是掰开了他的手,示意沈牧亭跟月烛溟出去谈。
三人来到院中的一棵大榕树下,江瑾背身而立,然后转身,看着那扇紧闭的破败小门,“他失忆了,却也痊愈了。”
大半年前,江瑾找到应少安比月烛溟找到沈牧亭早,那时沈牧亭的手腕就覆在应少安手腕上,换血明显是成功的。
但是江瑾那时生了私心,按照他对月烛溟的了解,应少安害了沈牧亭,只有死亡一条路可以走。
他不想应少安死。
他背着应少安出了那片难走的密林,在荙楚国遇见了荙楚五皇子楚陵,“是他救了少安,可是醒来的少安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