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条件是?”苏澈问道。
方不同将茶盏放下,身子往后靠了靠,开口道,“要大雪山玄冰铁完整的熔炼之法,以及半数的机关秘术,墨家之人从此便可封侯拜相,出入朝堂,享一世荣华富贵,太平安稳。”
从墨家一半的冶炼传承,到现在的只要一道熔炼技艺和半数的机关术,这似乎是很大的退让和妥协。
可实际上,给江湖人许诺官位,对绿林招安,是朝廷惯用的伎俩。只等某个时候,比如新皇登基,便寻个由头罢黜贬谪。
当然,如果你让朝廷满意了,那肯定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后周和北燕,开出的条件都一样?”苏澈问道。
“细微处或有不同,但这就是底线。”方不同说道:“如果换成是你,设身处地,你会不会同意?”
苏澈闻言,若是以前,他会认为对方是随口一问,不会真的在意或参考自己这个外人的想法和建议。
可现在,他看到了对方认真的眼神,以及神情中难以掩盖的疲惫。包括对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似乎是一种倾诉,一种自己坚持了许久快要坚持不下去,而需要别人来帮他坚定内心的诉求。
苏澈的剑从来都是握在手里,此时轻轻放在腿上。
方不同当然能注意到,他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在思考,在认真想这个问题。
他没有出言打搅,哪怕原本今日把对方唤来并非为此,但此时,依旧不免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这是个出色的后辈,不只是在面对桃花剑阁和朝廷的追杀中还全身而退,而是这份沉稳和心性。
事实上,方不同在苏澈走下桃山,出现在梁州城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关注他了。而在多年前,苏澈救下墨痕的那一次,其实便让方不同一行免于失责,免于落下口实。
方不同的确忧心苏澈的身份和行踪暴露,会给后周和北燕在机关城的人送去借口,但既然之前后周的人已经拦了苏澈一回,那他再做什么也都来不及了。
后周知道,那北燕也肯定知道,对方既然摊牌,那便是明着让他或者说墨家的高层知道,在这座墨家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机关城里,还有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
也即是,机关城内,并非全是墨家之人,早不知何时,后周和北燕的人,已然渗透进来了。
并且,扎得很深。
方不同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被苏澈察觉出疲态。
只不过,他看透的稍晚了些,因为‘墨家内部或有问题’这件事,他以前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千百年的墨家,屹立在此的机关城,哪怕看似牢不可破,但很可能会因一点点的怀疑,就一朝崩塌。
方不同放在腿上的双手有汗,手指偶尔会颤抖,因为就在此时,他想通了今早之事的缘由。
这是后周故意让他知道的,故意让他知道墨家的高层或有干系,而目的就是让他紧张,让他心乱。
他是墨家的高层,是如今可以话事的人之一,领头的人要是乱了方寸,那底下的人也会生乱。
世上最恐怖的便是念头,因为你即便不去想,它也总会冒出来,甚至越不去想,它便越会出现。
方不同的脸色有些发白,许久未有过的冷汗自额头冒出,他的眼神里,有焦虑,有急切,还有失措。
如是察觉到了将来的恐惧,坐立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