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倒吊着一个人。
那人的双手双脚都被浸过水的牛皮绳紧紧绑缚, 凭空悬挂在中央,身形枯槁,形容狼狈, 杂乱肮脏的头发遮挡住大半面容。
隐约能看见一双充盈着愤怒的眼睛。
“知府大人, 别来无恙啊。”
符行衣抬头看他,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悠然开口。
服下经肖盈盈之手改良的温和药物,符行衣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只是脸颊少肉, 显得颧骨略为突出,唇瓣因为过度浸血, 而愈发鲜红欲滴。
比起拥有纯正异域血脉的聂铮,符行衣的混血特征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愈发醒目。
既有端方俊秀的气度,又有妖娆明艳的相貌, 一颦一笑尽具美感。
然而美丽在仇恨面前不值一提。
“人渣!变态!魔头!”
知府扯着嗓子嘶吼:“陛下怎么会让你这种人做沧澜营的副帅?”
笑弯了一双月牙似的美目, 符行衣不紧不慢地柔声道:
“此言差矣。知府大人比我更德不配位,还不是为虎作伥, 耀武扬威了好些年, 连我都差点死在您的手里,您说……我该不该生气呢?”
知府硬着头皮道:“你藐视礼法, 本官怀疑你有挟天子而令诸侯的野心, 所以要替天行道。否则让你这种人渣活下来,大齐绝无一日安宁!”
符行衣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知府大人如此忠于陛下,不如乖乖听话, 让我替陛下找找乐子吧?否则最近来了接二连三的憋屈事,可真要把人给气死了。”
知府颤声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如今我逐渐痊愈,用不着再灌那么多苦药, 您不是最爱抢别人的东西吗?我这不就主动给您送过来了。”
符行衣的声音愈发温柔:“必须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喝光光,一滴不剩哦。”
她的笑容仿佛长在脸上的面具。
扒都扒不下来。
知府的脚底泛起一阵森寒的冷意,身子抖得愈来愈厉害。
短短两年,“妖狐”之名就响彻东齐内外,想必绝非浪得虚名。
沧澜营组建后,原属宣威营旧部的士兵总不肯服从上令,给何守义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何守义把各种方法都试过,赏也赏了、罚也罚了,但是屁用没有,那些兴风作浪的地痞流氓反而愈发斗志昂扬。
直到聂铮颁布圣旨,恩准符行衣以功抵过,任命她为骠骑将军,兼沧澜营副帅,待身体彻底康复后,从旁辅助何守义。
随后,沧澜营上下闻听此讯,竟然一日之内风气大改,前后判若两营。
尚未就职就有如此恐怖的威慑力,颇有昔年聂铮的“恶鬼”之势,甚至比他更凶残。
聂铮不过是言语毒辣,手腕强硬了些,而且做事不循常理,往往另辟蹊径而行,才让人觉得他脾性古怪,难以相处。
其实,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算是乖戾骄纵,我行我素,不怎么讨人喜欢。
但是符行衣就截然不同了。
此人看似温和可亲,从不大动肝火,总是笑眯眯,待人接物十分客气礼貌,对高位者与平级皆用敬语,并不随意欺侮下属,在战场上更是身先士卒,令所有将士诚心拜服。
装成“大善人”的模样,其实是个生性阴狠,心理扭曲的绝世变态。
“大人,这样不太好吧?”
看守的士兵狐疑道:“让百姓看见,沧澜营会尽失他们信任的,而且万一引起恐慌和暴乱……”
深思熟虑了大半天,符行衣才故作可惜之态,叹道:“那就还让他待在这里吧,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几名士兵狞笑着异口同声:“是!”
符行衣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有男人被堵住嘴发不出惨叫的呜咽声,有衣服被扯下来的布料摩擦声,还有竹管插进身体里、液体灌入、以及溢出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太让人开心了。”
走出牢房,符行衣昂首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笑意未达眼底,唇角勾起的浅浅弧度也显得格外阴森。
骤然一阵狂风袭来,卷乱洁白的云朵,檐边瓦片摇摇欲坠,终于落在地上。
啪——
“我不同意!”
何守义砸碎了手中的杯盏,暴怒不已。
“聂长巽,亏得老子一直把你当明君,割地赔款这么侮辱人的要求你也能答应,是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死光了吗?还要送公主去和亲,我呸,那群番邦鸟人他们也配!大齐什么时候要靠女人才能苟延残喘了?”
聂铮头也不抬,继续动笔朱批奏折。
“你有克敌制胜的妙招?”
何守义怒道:“没有!但我至少知道什么是骨气,什么是血性,临月城对于你来说,只是一枚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可这是老子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两个月前西沂奇袭,我领着全城百姓,豁出命来御敌,各地援兵死了一半以上,现在你跟我说要认怂?!”
“好,你大可带着将士们去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