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的是,最近二十年里,曾有一人成功登顶,屹立于剑道之巅。
但这也就成了剑渊的不幸。
明明是自家的神道,他们却没有本事登顶,反而让时年二十岁的顾剑棠抢走风头,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这代剑渊门徒里,天才众多,尤为争强好斗,不只把它当成不幸那么简单,更当成是奇耻大辱,在云遥宗面前抬不起头来。
更尴尬的是,十年之前,顾剑棠登神道时,还有一名剑渊天才携手同行。最终,剑圣登顶,那人黯然退离,在心底留下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
从那以后,失败那人便藏在深渊里,潜心修剑,再也没有走出来。
直到今天。
他终于走了出来。
他要跨过这漫漫神道。
他要跨过顾剑棠,跨过那道心坎。
他要跨过这个日渐式微的剑道时代!
“十年了……”
裴寂眺望着那茫茫尽头,眼神飘忽,面容上浮现出的情绪,既非胜券在握的自信,也不是前途未卜的忧虑,而是一抹淡淡的忧伤。
“你已不在人世,我就算登上神道,又有何意义?我想从你手里,名正言顺地抢走一个时代啊!”
狂傲如裴寂,十年居寒潭,最终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败顾剑棠,成为天下第一剑豪,至于登神道,只不过是他实现目标的第一步。
现在,那个终极对手没了,就算登顶,也只是持平,不能雪洗耻辱,这份挑战还有何意义?
裴寂叹息一声,剑意绽放,在疾风中吟啸悲鸣,仿佛是在哀悼故人,又像是倾诉寂寥。
他低声喃语着,“不能胜你,岂非遗憾?”
便在这时,一道吟唱声悠悠飘来,在裴寂耳畔回荡。
“秋暝山上行人稀,
常有剑客竞高低。
无极神道今犹在,
不见当年狂与痴!”
吟唱声落下,身后那人又长叹一声,“可惜,可惜……”
裴寂闻言,眉头微凝,转过身来,望向路旁那个卖糖水的小贩。而那小贩,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双眸红肿,泪如雨下。
敢正视剑狂的锋芒,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很有可能会重创视觉。但这人却不肯收回视线,面带笑意,像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裴寂负手走来,瞥了一眼挑糖水的担子,淡淡地道:“从你第一天来剑渊,我便感知到了。其后你每天都在人前诵唱这首诗,就是为了让我听见?”
他的嗓音沙哑,说话如鬼哭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小贩笑而不语,擦了一把眼泪,舀起一瓢糖水,递给裴寂。
裴寂没有去接,问道:“你是谁?”
小贩不假思索,坦白道:“别人都叫我徐老六,但其实我真名叫徐凤年!”
他憨憨一笑,眼圈红肿,快要滴出血来。
裴寂面无表情,身上剑意陡然再盛,如日中天,锐不可当。
他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他当然不在乎一个弱者的名字为何,他是徐老六的身份。
森白光芒里,徐老六固执地挺身,坚持不肯低头闭眼,更没打算移开视线。
“我本想寻个机会,拼上这条性命,冲进剑渊见你。没想到,时隔十年,你居然破关了!嘿嘿,我就算是死,也不辱使命了!”
徐老六话里带着笑声,那是一种由衷的喜悦。
裴寂沉默一会儿,收回绽放的剑意,淡淡说道:“宁愿瞎眼都不低头,看来你不会老实招供。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老六咳嗽一声,擦拭着划破面颊的血迹,平静地道:“我只是替别人来看一眼,你的剑有没有锈掉,顺便再捎一句话。”
裴寂嘴角一挑,罕见地笑了起来,却没有发出声音,这副画面有些诡异。
剑痴好皱眉杀人,而剑狂的哑然一笑,同样也是很出名的杀人预兆。
徐老六恍如未见,自顾说道:“那人的原话是,‘这座剑道,顾剑棠扛了十年,你扛不扛得起?’”
裴寂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又仰天大笑起来。
“滚回去,让他给我看仔细了!”
话音落时,他的身形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徐老六长舒一口恶气,刚才命悬一线,险些就要被裴寂杀死,还好幸不辱命。
任真让他转达这句话,是想玩激将法,拿顾剑棠来刺激裴寂破关,以便执行后续计划。
只是没想到,裴寂居然主动出来了。
徐老六转身,打算撤离这大凶之地,这时恍然发现,前方那座石碑上,一道名字正飞速从下方蹿升,朝着榜首位置冲去!
他不由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冷气,隐隐预感到接下来的结果。
“坊主不出,天下怕是无人,能与之争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