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掌握了自己的基因编码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相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李诺不解：“你为什么要去抗拒这些新鲜事物呢？这不正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吗？”
越敏没有说话，她依稀还能够回想起当年这个‘新福利政策’出现的时候，掀起了多少反对的浪潮，可如今时过境迁，那些声音，竟也渐渐销声匿迹。
或许是他们疲倦了，或许是他们为了这件事，而担忧受怕久了，支持这些新鲜想法的人，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多，甚至与日俱增。
李诺皱眉，又灌了两杯酒的她，有点口无遮拦：“你不同意，该不会是担心这些事情会影响你的工作吧？”毕竟如果他们真的推行了这个计划，那心理医师这个岗位，或许往后就不再被人们所需要了。
越敏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明，或者说她也没有那个心力去为李诺说明，自从他们刚才出现分歧以来，他们的选择，便将截然不同。
然而在越敏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是不知李诺想起了什么，有些心情不悦的呢喃了句：“为什么要反对我们呢？这些只会阻碍社会进步的自私鬼……”
越敏没有听的很清楚，却仍旧明白了李诺的意思。或许在李诺他们看来，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消失，就像是那些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尘埃。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敏却很悲哀，很是愤怒，那种愤怒不是对李诺，也不是对某一个人的，甚至不是对于社会新福利政策，而是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无法挽救的趋势。
细数着被消失的人数，看着那些越来越激进的人群，越敏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悬崖的边缘，只要轻轻的一点，就能万劫不复。
她跌跌撞撞的冲回了家，一口气给自己打了好几针‘安抚’药剂，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这些药剂，远远不够打压下她心中的那种怨和怒。
渐渐地，这种怒意酝酿成为了恨意，越敏开始控制不住的想着，为什么自己不能恢复‘正常’？为什么自己不能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为什么一定活得这么的压抑，这么的痛苦吗？
这一切，难道是她的错吗？
越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刻的她，和之前那个迫切的想要得到药剂的男人，有多么相似，她将自己办公室里面能够用的药剂都用完了，她看着这从未有过的混乱场景。
无力的倒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然后至今，便再也没有睁开眼。
“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就当你之前的生活，都只是一场噩梦。”
听见这一句话的楚天则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他感受着空气之中传递而来的情感，神色晦暗难明。
“他们太累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做一场美梦呢？”
楚天则垂眸，避开这些情绪的感染，朝着某个地方而去，坚定不移。
越往里走，悲悯的氛围就越来越重，直到最后，竟让人感觉到整颗心泡在酸水里一般苦涩，‘砰——’
楚天则撞开门，扫视着里面混乱的场景，很快就认出来，这是越敏的办公室，也是她觉醒的地方。
可惜，楚天则嗤笑，他并不是真正能够帮助她清醒过来的人，而是……
银白色的花束缭绕在他的手中，那种冰凉的颜色，巧妙地撕开了这层旖旎的梦境，如同锋利的刀刃，绝美而又残忍的盛放在这里……
从此之后，花开有香。
那是一种极为梦幻，让人感到颇为愉悦的香气，因为这种香气，是由‘美梦’酝酿而成的。
“谢谢。”临近人生最后的尽头，越敏终于从那种扭曲的情绪之中挣脱了出来，她看向楚天则，想要伸出手来，却已经完全丧失行动力了。
最终那双空茫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竟然是她自己在拿到心理医师证书的时候，那种欢呼喜悦的场景。
她抱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忍不住转了几个圈，她曾经以为自己以后的职业是神圣的，是能够帮助别人走出阴霾的，却不曾想到这背后掩埋的残酷。
越敏合上眼睛，一滴泪水滑入衣领之中。
规则散去，平城之中绝大多数还活着的人们醒了过来，他们不记得自己之前沉睡的事情，他们只是记得，自己做了一个远超所有美好的梦境，那是一个只要想一想，就会让人会意微笑的美梦。
楚天则看着越敏的身影，半蹲下身，伸出手握在了她的手上。
那只手，如今被花枝缠绕，只剩下森森白骨，但楚天则知道，很快，他就连这样白骨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