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迟归不肯跪,他性子向来自我傲横,下跪这种事情是决计做不出来,但商夫人只漠然看着他,不言语也没有其它动作,仿佛只要他不跪下去,这样对峙就一直会继续下去。
最后商迟归还是跪了下来,地板冰冷,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膝盖:“我不明白,母亲,我不明白——”
他没有做错,是森回提出来赌约,是森回要与他打赌,赌输了履行承诺是理所应当。
今日赌约如果是森回赢了,森回也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他要下跪?他不明白。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很自然道理不是吗?他没有输,没有辱没商家名声,他反而利用了此事坐实了别人盖在他头顶上光环。如果是父亲话,父亲一定不会罚他,反而会难得夸他做得不错。
“你不明白……”商夫人重复一遍他话,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你自然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从亚特兰特校长口中听到这件事时恐惧,你不明白我生下你时怀抱着你对你期望,你不明白我对阿谢到底有多愧疚,你不明白太多太多了。”
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生下来孩子和常人不同。
他们身上继承了父亲一方偏执冷酷充满算计基因,如果不加以管束,长大后他们会成为和他们父亲一样人。
为达目不择手段,以自我意志为他人意志,追求**与权力……
这样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套着人壳子怪物,他们不会爱人,也不会为人所爱。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孩子成为这样人,那太过可怕,她尽力想去改变,在她以为有成效时候,今天发生这件事就好似一个棒槌敲在了她头顶,叫她醒悟过来。
她孩子从未变过,他们依旧如以前一样,谋算得让人心悸,只是他们学会了隐藏,学会在她面前做一个勉强正常孩子。
而现在,她其中一个孩子,要逼迫诱导着她百般愧疚另外一个孩子成为那样人。
“商迟归。”她轻声喊着自己孩子名字:“你哥哥是因为你父亲仇怨才与我分离,在无色城那样地方活了九年。”
“我不想他再因为你们受一丝一毫伤,你和你大哥拥有自保能力,而阿谢他没有,你们伤害过、得罪过人……他们目光终究会落到没有能力阿谢身上。”
“阿谢他和你们不一样,他遇到危机毫无抵抗能力,他唯一能想到可以保护自己办法,就是去依靠求助他人,这是他潜意识里求生手段。但落到你们仇敌手里,他能求助谁?依靠谁?”
“他柔弱,他胆小,他不聪明,他很容易被别人哄骗,被别人利用,他无法成为和你一样、和你大哥一样人。我不想他卷进你们争斗中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
“我会保护好二哥!”商迟归仰头,直勾勾看着商夫人,澄澈蓝眸下宛如藏了深海巨兽:“只要我得罪过人再也爬不起来,二哥就不会受伤了。”
说这话时候,他神色和语气,都带着令人畏惧阴冷色调,与那张漂亮精致甚至带着几分天真脸蛋毫不相符。
商夫人气得颤抖,既为他不知悔改,又为了他可笑天真,她厉声道:“连你父亲都做不到事,你哪里来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我就能做到!”商迟归大声道。
“你能做到什么?你连算计别人都要带着阿谢陪你演戏,你能做到什么!以后你算计别更有心计更有能力人,也要把我阿谢送上去等你计划成功了再随随便便弥补吗?!”
“你为了你计划,为了你赌约!你明知道阿谢不想骗我却还迫使他来支开我!他在我面前哭!他怕我生气怕我对他失望怕我以后不理他你不知道吗?!你逼着他去做他不想做事却还告诉我你会保护好他,我拿什么来信你你告诉我?!”
这一番尖锐质问让原本商迟归无话可说,因为这确确实实是他做过事。
为了算计森回,他冷待二哥,旁观二哥被林息欺辱,他并没有保护好二哥。
无颜偏过脑袋,商迟归死死咬着唇瓣,放在膝盖上手几乎要把裤子拧出一个洞来。
管家和佣人早在之前就都退了下去,整个大厅空荡荡,摆放物件在雪白灯光照耀下显得冰冷,气氛死寂,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商迟归松开攥着裤子手,看着地面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逼着二哥,做自己不想做事。”
“我发誓,母亲。”
……
商迟谢缩在卧室床上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抬头看去,见是商夫人,急促喊了句母亲,手忙脚乱想要下床,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床,商夫人就已经来到床边按住他肩膀轻轻一推,将他推了回去。商夫人自己也坐了下来,陪他一起,语气柔和道:“阿谢,母亲和你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商迟谢眼角泪迹已经干涸了,他抱着膝盖,低低嗯了一声。
他以为商夫人要训斥他,但没想到商夫人开口第一句话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