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南疆之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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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地形平坦,城镇密集,往来交通也大多便捷,除去平州北面靠近中南峡谷的地界覆盖着大片的森林,平州疆域内少有深山,因此也少有人迹罕至的世外绝境。

如今西边的峪州,大煦新帝叶倾从长音谷南伐,率先攻破禹城,继续向南挺进,意图打通中州与慕州间的通道,与西进企图吞并峪州的齐国公齐烈发生数次交锋,为求稳妥,西进受阻的齐烈率部退回平峪关,在峪州以东阻击起叶倾的部队,双方僵持已有数月。东边的成纪王也多次兴兵,力图将云州卫世和东流城方氏残余的势力连根拔起,北境朔州柳家也与其联姻,更是参与了青州的多次战役,除了一早被叶倾占据的昌州之外,成纪王的势力已遍布整个东境。

相较起来,平州尚未被战火波及,还算安定,于是涌入了一大波难民,鱼龙混杂,滋养了许多情报贩子。各大市镇成了情报交换的重要枢纽。胡庸淳便是在这种时候到的平州。

胡庸淳背着行囊沿着小溪走着,此处离附近的村落并不远,溪边时常能看见洗衣妇留下的皂角泡沫的痕迹。胡庸淳反而有些拿不准了,不禁怀疑起自己得到情报的准确性,他要找的人,真会在离村落这么近的地方吗?此人的难缠,之前同行们是有目共睹的。这次让自己的线人探到踪迹,还是在这村落附近的地方,难免让胡庸淳怀疑这是个陷阱。

但胡庸淳并未因此止步。做情报生意的,哪个不是刀尖舔血地过活,更何况,这次的下单主顾特殊,他不能不亲来。

他一路前行,竟是走上了一座小山,这里已少有人迹,山涧的微小沟渠收纳着雨水,汇聚成小溪缓缓流下,滋养着下游的村落人家。胡庸淳跪在溪边,捧了一抔水泼在脸上,路上的劳累顿时被淘洗去几分。

他放下行囊在溪边整顿一番,脱了鞋袜伸进溪中。休整时,他下意识地将手探进怀中摸出一枚玉石,在手里把玩着,就像财主们把玩手中的扳指。尽管他并非商贾之人,但多年来商行是他藏身最多的所在,因此他对商品宝贝的判定也多少有些眼光。但眼前这枚玉石却是肉眼可见的成色平平,若拿去商行,怕是会被笑话。可自离开沙疆城,胡庸淳始终随身带着此物,还托人做成了个小挂坠,就寝时也放在枕头下,珍视非常。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往日的画面,画面里日光毒辣,整个城池都冒着热气,只有一人周身散发着冷光,站在附近,都觉得凉爽几分。他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在嘴角挂上几分笑意。

笑了片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差事还未办完,连忙收拾着站起身,继续往小山深处走去。

前方已走到这座小山的边缘,草木逐渐稀疏,胡庸淳在前方崖边光秃秃的石壁上,看到在山脊侧方的石头或立或堆叠,彼此联结,风吹日晒,长成了一个斜斜向上的形状怪异的坡面,与另一侧的石壁恰好形成一个空腔。

在这空腔之下,有一座篝火,显是刚刚熄灭,还轻轻飘着白烟,在山野之间拉出一根长长的丝线,随风飘扬。

胡庸淳心头一凉,剑刃的冰冷的触感抵近后颈的肌肤,让他汗毛耸立。与此同时,他已感到了背后彻骨的杀意,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腰间用来传信的信号弹,却是碰也碰不到。

“你在找我?”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胡庸淳不敢乱动,自然也不敢回头,只僵硬着脖子答道:“是……是段心南老前辈么?”

段心南哼了一声:“那就确实是在追踪我咯?之前给星罗的教训不够疼不够直接么?”

“是有客人担心段前辈,特意委托我们前来看望,求个安心。”似是担心段心南不信,胡庸淳又补充道,“背囊里是一些药物和干粮,特意为前辈准备的。说起来这位客人段前辈应该也认得的,是北境柳家的柳清雪柳姑娘。”

段心南不语,胡庸淳却感到背后一轻,行囊的背带已被斩断落在地上。他依旧不敢回头,世人都知道,段心南可有两把剑。

段心南在行囊中翻找了一番,确定只有药物纱布和干粮等一干杂物,便丢到一边,继续道:“我没事,你回去转告她,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否则一点小恩小惠,不够救她的命。”

“对了,段前辈交代的事,晚辈这也有些消息。”

胡庸淳顷刻间感到身后杀意一泄,甚至隐约可以听见段心南轻微喘息声。一句话,段心南经心神激荡至此。

“继续说。”开口来,仍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可否让晚辈转过身来讲话?“

段心南不置可否,那便是同意了。胡庸淳缓缓转过身来,只见段心南上身没有穿衣服,却是用纱布将右胸到腹部裹了个严严实实,左腿也缠了些纱布,从纱布边缘,隐约能看到紫黑色的创口,似乎是被灼烧所致。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并不太好,花白的胡须几乎和脸色融为一体,不过也可能是刚刚情绪剧烈变化所致。看来他远没到传闻中那般伤到奄奄一息的程度。

胡庸淳继续说道:”段前辈要找的人,终于在南疆那边打听到消息。“

”南疆?“闻言,段心南脸色阴沉了大半,语气冰冷,大有心中不快大开杀戒的意思。

胡庸淳又是一身冷汗,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段心南,只得继续说:“是的,不过严格来说,这次的消息其实来自南疆之外,也就是整个隆元之外的天攸异邦。”

段心南愣了一下,心中动了个念头,刚刚还苍白无比的脸上竟显出一阵红晕,他连连点头,让胡庸淳继续。

“这次是刚从天攸异邦回来的弟兄带来的消息,似乎见过此人,不过已有数年,尚不能完全确定。若是段前辈有意前往,晚辈可安排人手带前辈前去天攸异邦。只不过这时日已久,这位兄弟不见得能找到,还望前辈体谅。”

段心南半天没有声响,胡庸淳一时好奇,抬头望去,竟发现段心南已老泪纵横,从花白的胡须低落,只是没有一点声响。

“前辈!”胡庸淳一声惊呼。

段心南拿手抹了抹脸,朝南疆的方向望去,似是在喃喃自语:“我定是要去的……”

他突然站起身,兀自收拾起东西来。胡庸淳一时不知所措,正心中忐忑,只听段心南说:“在去之前,我要先去见个人。你帮我安排去天攸邦的人,彼时我去哪里找?”

“前辈忙完之后,到原州阳勋城的福昊商行就好,那边会替前辈联络的。”胡庸淳连忙答道。

段心南点了点头,已收拾好行装。胡庸淳又恭敬地笑着说:“这些药物干粮前辈也带上,不负柳姑娘一番心意,晚辈也好交差。”

段心南也不跟他客气,抓起之前扔在一边的行囊,转身就要走。忽然他停住,微微侧头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我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我承你这个人情,不过我手中没有什么银钱,我要见的人或许可以给柳家的丫头传个话,帮你多要些酬劳。”

胡庸淳愣了一下,往日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摸到怀里的玉石挂坠,一时竟忘了回答。

“怎么,不要钱么?”段心南不耐地问。

胡庸淳回过神,向段心南深深地作揖:“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名字不重要。若有机会,麻烦段前辈告诉柳姑娘,侯雁春问柳姑娘好便是。”

段心南默默重复了下这个名字,然后就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胡庸淳呆立了片刻,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长久以来牵绊他的念头让他始终挂怀却又无能为力。此刻却无声地消散,顺理成章。

他自顾自地笑着,慢悠悠往回走去。

……

沙疆城内,唐其朔微微弓腰,十分恭敬地走在一位老者侧前方一两步外,调整着自己的步速和老者一致,引着他往前走。老者拄着一个形状怪异的拐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也是同样的步速,也是微微躬身。

沿路遇上几个认得唐其朔的士兵,不免也面面相觑。这可是凌法阁的长老,能让他如此恭敬地招待,他们隐约猜到此人是什么身份,却又不敢置信。

唐其朔领着老者和年轻人一路走向镇原侯府。这几日以来,索平章已入主侯府,乌晴蔚以及狄氏的支持者通通下狱。虽然漠狼营的人还未完全配合,残留的暗羽也还未找到,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从此以后,整个沙疆城,或者说整个西境,都已是索平章的囊中之物。

唐其朔还未进门,索平章便迎了出来。唐其朔为他介绍着:“这是凌法阁现任阁主凌楼,后面这两位是凌法阁护法,方七墨和鲁阔。”

索平章一一见礼,又陪笑道:“索某刚刚赶回来便听闻凌阁主到了,可惜阁主恪守门规,不乘车马,只能麻烦阁主徒步进城,真是惭愧。一路辛劳,阁主快请,先在府里休整一番。”

”客套就不必了,正事要紧。“凌法阁现任阁主凌楼摸了摸自己拐杖末端处怪异游走如书法的纹路,其上似乎一直散发着淡淡的光亮,红润的脸上却露出几分让人胆寒的锐意,“元兽在哪?先带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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