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道童年纪虽小,也已经习惯了师父和师伯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反正过几天他俩又会结伴行走在山中,无话不谈。纵然这伏牛山风景秀丽,可这么多年看来看去估计也早就腻歪了,能说说话的,除了自己这个成天在茶铺倒腾的弟子,可不就只剩下对方了么?
他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对着众人笑了笑,道:“没事,既然青牛在这里,师父也不会离得太远,估计躲在哪儿睡觉呢。”
高易水敞亮地笑道:“这么看来,你师父倒是个妙人。”
道童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师父他老人家倒是挺有趣的,不过……也时常有些惊人之举,还请各位不要见怪。”
“有多惊人?”高易水眼珠一转,却一眼瞟到一旁同样双目放光的蔡琰,哑然失笑——这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若是阿轲真的对她有意,想来得受不少折腾了。
道童想了想,苦笑道:“一言难尽吧,我师父的想法总与这世上大多数人不同,那些蛮人也说感觉我师父每一次望天,都是在跟天上的神明交谈……”
秦轲忍不住笑道:“跟神明交谈?难不成是他们长弓上刻着的那个带着狗的弓箭手?”
“那我可说不清。”道童摇摇头,脸上带着一脸纯真道:“但我师父曾说过,道家重修心,不管拜神拜佛,说到底大多是敬重那些神佛心中的智慧,而非真的乞许他们有什么垂怜。香火烟尘纵然能飘上九天又如何?这世上的水还不是顺着流,日子也是一天天过,又何曾会逆转?”
阿布微微赞叹:“老师也曾在讲课时说过这样的道理。”他提到老师,指的自然是诸葛宛陵,虽说诸葛宛陵很少去太学堂讲学,但显然阿布对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铭记于心的。
走出林子,边缘是一片宽阔的山谷,树木繁茂,而道童口中的师父,正蹲在陡峭悬崖之上的一块光滑的大青石前。
秦轲的眼光自然而然地飘过去,看到的却不是那些巴图姆一路上不断形容的那般伟岸的身躯。
那边蹲着的……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普通的老人而已啊。
老人的发髻也显得有几分杂乱,只是用一根带着新叶的树枝草草地盘起来的,青翠的绿叶在风中微微颤抖,算是他全身上下最出尘脱俗的物件了。
只是他的动作……
老人正面对着他们,蹲在那里的姿势特别像是在“出恭”,而他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那光滑明亮的大青石,宛如一只发了傻的呆头鹅……
秦轲目光往下移了移,发现老人竟然还是光着脚的,明明是秋季,又是这清寒的山上,他就这么踩在山石上,仿佛这寒冷的山风仍不如他眼前所看的青石重要。
“这就是那群蛮人心中所谓的……神灵的使者?”高易水憋着笑望向那“姿势不雅”的老人。
蔡琰则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他这是什么神?青蛙神?”
“或许是出恭神也说不定。”高易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他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在这样的山间,踩在这样的山石上,老人**的双脚,光洁如玉,一尘不染,他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这老人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道童哭笑不得地跑了过去,手上篮子里装着的碟子酒坛随着他的跑跳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他喊道:“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人恍若未闻,依然用那样难看的姿势蹲着,看着青石,似乎是在跟青石比较,到底谁才真的是一块石头。
道童喊了两声,没得到反映,奇怪地伸出一只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声音已经变得疑惑:“师父?”
老人就这么倒了下去,毫无征兆地,像是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高易水一时间都是浑身一抖,看着那轰然歪倒到一边的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人一头白发,看上去年岁应该不小,但他面颊红润,露出来的手脚也是白净细腻,怎么会刚好他们一来,他就大寿将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