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的对垒正在不断地推向高峰,只等着某一个时刻,就会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滔滔而来,席卷整个战场,届时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随着阳光逐渐湮灭在远方,深邃的夜色又再度笼罩大地,扎营埋锅造反的两军就这么隔着一条江彼此对望,却没有多少浓情蜜意,反倒是充满了警惕,甚至还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军士忍不住阵前骂了起来,还有人大咧咧地冲着清澈的喝水里撒尿示威。
韩玄也并不去阻止,反倒是故意放任,也想要看看对面的主将是否会因为冲动而露出破绽。
但可惜的是,对岸除了一开始的几次还口,甚至用弓箭射击之外,就完全没有了回应,只是一昧的沉默,如同夜色中的雕像,沉寂在篝火的微弱光亮之中。
这样的沉默,反倒是让韩玄皱起了眉头,作为一个老将,他很清楚这样的沉默代表着对方在军中强大的掌控力,或许此时正坐镇对面那座营帐中的人,就是他的老伙计之一。
接下来的六日里,战局又再度陷入了胶着,无论是高长恭的一方还是黄汉升的一方,似乎都像是因为自暴自弃了一般,直接陷入了沉默。
明明还处于战场上,士兵们每日完成操练就只需要只吃吃喝喝,隔着江河两相对望之间,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荒谬之感。
“你说,一把已经拔出来的刀,和还藏在鞘里的刀,哪一把更让你觉得可怕?”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王祝眯着眼睛望着对岸,缓缓地问道。
大楼看着王祝坐在地上的模样,咧嘴笑了笑,心想这个世家子自从从军之后倒是越发不拘小节,于是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我觉得都不可怕,反正左右挨一刀都是死,拔出来和没拔出来有多少区别?”
这大概就是直人的简单想法,但在王祝看来这就是一种愚蠢,换做平日里他必然会挖苦一番,但近来心情沉重的他也懒得吵架,只是翻了个白眼就躺倒在地上,枕着箭筒闭上眼睛。
他身上还穿着沉重且闷热的盔甲,然而这些天以来所有人都绷紧着精神,韩玄更是直接下令士兵不得解甲,兵器不得离身半步,每日枕着箭筒睡觉以免被夜间突袭。
尽管在建邺养尊处优,但如今他也不得不忍受着虱子和汗臭,裹着一身的灰尘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皮革上昏昏沉沉睡去。
夜凉如水,在这些晴日里逐渐沉静下来的河流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波光粼粼的模样,有鱼跃出水面,随后又落入水中,溅起毫不起眼的水花。
两岸长着高大的青松,他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把自己的倒影投入水面,变成一点点更为深邃的墨迹。
但如果有人仔细地去查看,就会发现这些墨迹正在不断地变化,像是分裂一般,从中生出无数黑影,它们在水中不断摇曳,也在不断地前行,像是在水底的鬼魂一般,不断地向着对岸进发。
大河很宽阔,河水也绝非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平和,不时有黑影掉队并被河水冲向远方,但即便如此,这些黑影依旧没有放弃前行,甚至速度越来越快,同时他们身体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就在第一队黑影到达对岸的那一刻,河水骤然起了波澜,而随着波澜的不断变化,从黑影中当先钻出一颗脑袋,随后是身躯、腿脚。
恐怕没有人能想到有这样一群人居然可以从水底泅渡这样宽阔的河,但偏生这群人做到了,并且在夜色的隐蔽下,他们宛如鬼魅一般没有发出声音。
一身的覆盖面目的黑衣掩盖了他们在夜色之中的形迹,只留下一双眼睛裸露在外,瞪得极大,带着一种怪异的猩红。
当他们迈开脚步,低伏着上身不断向前的时候,如弓弦绷紧的背部更让他们像是一群正在狩猎的野兽。
他们前行,杀死巡逻的士兵,杀死手握火把的守卫,黑色且无光的短剑如同獠牙一般向外吐露出死亡的浓雾。
“什么人!”当中帐侍卫终于发现这一群鬼魅一般的敌人的时候,早已经震惊得不能自已,但好在多年的训练和肩负的职责还是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刀,侍卫长同时下意识就要去左侧腰间的牛角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