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已抬手,语气并无喜怒:“多谢诸位大人秉公之举。”
守在六部外的各路眼线,见到定北侯全须全尾地出了刑部大门,皆是震惊难当,立时将消息传到各自的主人耳中。
一路跟着马车穿过长街,眼看车马驶回了定北侯府的方向,蓝青缓缓松了一口气,低声交待身侧下属:“通知各处,侯爷无恙,计划暂时取消。”
“是。”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正辅离开后,刑部尚书几人站在一处连声叹气。
“就这么将人放了,要如何同陛下交待?”
“姜令公何故如此……”
“没道理啊!”
手刃仇人的机会送到了眼前,为何要冒着得罪圣人的危险,将这机会推开?!
想不通的自然不止是三司官员。
“这局棋越来越不好下了啊……”
回到了别院中的晏泯将棋子丢回棋碗内,“啧”声道。
另有一道人影闪身入了一座府邸内,将三司会审的消息禀明。
随着一声失望的叹息,那只白皙而指节分明、虎口处有着一道旧时长长疤痕的手,索然无味般,将鱼食悉数抛入了塘中。
鱼儿围了过来,抢夺着吃食。
然而投食者真正想钓上来的大鱼,却隐在水波暗处未曾现身。
……
“……都打听清楚了,定北侯此时已经平安回到了侯府内!”翠槐从外面回来,欣喜地道。
衡玉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更早一些时候,她听闻河东王妃的女使单独去往了刑部,一颗心高高悬起。
后来听说河东王妃急急地出了门,才觉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当下则是彻底安心了。
“太好了!”一旁坐着的顾听南倏地站起身来,满面庆幸欢喜。
宁玉不由看向她,抿嘴笑了,道:“顾娘子怎瞧着比我家小玉儿还要欢喜?”
小玉儿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早就看出来了,可顾娘子呢?莫非也有牵挂之人?
“我这是……替小玉儿高兴嘛!”顾听南试图对宁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只是自己都不知道过关与否。
宁玉笑了笑,并不戳破什么。
只看向妹妹,道:“三司肯放人,自然是好事……但听这消息,似乎也不算真正洗清嫌疑?”
“是还不算,纵然没有河东王妃此前的‘指认’,他的动机与嫌疑也是最大,此事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衡玉分析道:“所以,只有找出真正的凶手,方可彻底摆脱这罪名——”
但她仍然是笑了,道:“不过只要人回了侯府,便算安全了。”
她总算不必再做昨夜那般噩梦了。
宁玉赞成点头:“也是,只要人平安,真相总能查出来的。”
“且由此看来,这三司……似乎也并非咱们起初想象中那般,一意要置萧侯于死地?”顾听南压低了声音道:“若不然,纵有河东王妃改口,可他们只要咬死了‘动机’二字,将人继续羁押起来,也不算坏了规矩吧?”
但眼下,可是直接就将人给放了!
倒像是……站在了萧侯这边,相信了他的清白似的?
衡玉也在思索:“三司的态度,的确有些不寻常……”
她有一些猜测……
具体是如何,萧牧或许会有答案。
此时此刻,她想去见他一面。
很想很想。
但是不能。
他此番虽得以回府,却与禁足无异,定还会有大理寺的官差守在侯府外,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事实的确如此。
此时的定北侯府,武卫虽已撤去,但大理寺的官差仍在。
萧牧刚回到前厅,便被翘首以盼的萧夫人捶了肩膀:“你这臭小子,可总算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萧夫人的声音是哽咽的,眼睛也红透了:“我还以为再没机会抱孙子了呢!”
这说法多少有些奇怪,萧牧却也笑了:“母亲多虑了,儿子还未娶妻,怎会轻易让自己出事——”
“我才不是担心你!你自然不会出事!你怎么可能出事!”萧夫人觉得晦气,一连否认了数句,才道:“我是怕自己早早死了,没有抱孙子的福气!”
她自己晦气,可以。
臭小子晦气,不行。
萧夫人说着说着洒了眼泪。
因印海等人都在,难免觉得有些难为情,得了自家臭小子几句安慰,便也很快止住了。
庆幸之后,便是真切的开心。
“真是谢天谢地……”萧夫人擦着眼泪,将声音压得低极,对儿子说道:“更要多谢阿衡的,是她说动了河东王妃改口……人家可是又救了你一回!阿衡这回替你忙里忙外,操碎了心……该怎么做,心里头有数吧?”
“是。”萧牧眼中有一丝笑意:“儿子有数。”
随后,萧夫人带了嬷嬷去了小佛堂烧香还愿,萧牧则带着严明几人去了书房说话。
……
夜色深浓,顾听南仍无睡意。
此时她干脆起了身,披衣走了出去。
她非是什么闺阁小姐出身,不习惯歇息时有人贴身照料,因此院子里的两名女使,夜间都歇在隔壁耳房中。
她此时脚步很轻,便未惊醒她们。
她来到院中的香樟树下,借着月色围着树转了一圈儿,不由纳闷低声道:“不应当啊……按说今日不该给阿衡送个信儿,叫她安心吗?”
虽说眼下看起来……见不到信,倒像是她更不安心些。
她于原处站了片刻,轻叹口气,正待回房时,忽听头顶上方传来窸窣声响。
这响动甚微,也就是在这寂静夜色中醒耳了些。
顾听南立时抬头去看,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一道黑影直冲着她跃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就要避开,然而一切只在一瞬间,根本来不及躲。
那黑影跃下之际已然察觉到了下面有人,却也是来不及了——
二人不可避免地撞到一处,顾听南被那从天而降的黑影压倒在了树下。
朦胧夜色中,女子柔软的唇触碰到了男人刚毅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