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畿内老牌诸侯,甘桓公叛逃刘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诸侯,天下震惊。
东王和西王的特使,于公元前518年的正月,冒着风雪,带着厚礼,沿着官道一路纵马,急急地向晋国奔去。
除了兵争,东王和西王还在争取外部的诸侯支持,尤其是大国支持方面做足功课。意外的是,两周的使者都吃了闭门羹,晋顷公将两位使者安置好后,随即以身体不适为由,暂缓了接见。
这天,晋国都城新绛,飘着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呼啸,天色更加阴沉,虽则如此,给人的感觉,竟然是晋国的冬天似乎没有往年那么寒冷。
这一天,晋国的政要们各怀心思,从各自的府邸出发,陆续向晋顷公的宫室议事堂汇集,每个人都知道今天只有一个议题。
——那就是:该支持哪个周王?
年轻的晋顷公得知晋军退兵后,两位周天子又在继续打个你死我活,感到事态恶化,如继续蔓延,不利于晋国霸权事业,但,出于谨慎,并没有选择公开在朝会上讨论,而是先找来位居中枢的卿大夫们一起商量,实际上今天只来了四个人,分别是:
执政上卿、中军将兼太傅、韩氏宗主:韩起;
议政卿、上军将、范氏宗主:范鞅;
议政卿、上军佐、荀氏宗主:荀跞;
议政卿、下军将、赵氏宗主:赵鞅。
执政亚卿、中军佐、魏氏宗主魏舒因长期征战,旧疾复发,正在家中养病,
议政卿、下军将、中行氏宗主中行寅此时正在受命巡查晋国的北部县邑吏治,此时不在王城之中,因故缺席了会议。
晋顷公今年二十,面容有些憔悴,看两鬓却已有几根白发。只见他端坐于上,环顾一周,见大臣们到齐后,瞥了一眼执政正卿韩起,不急不徐地说道:
“昨天读诗书,读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
念完,浅浅了饮了一口苦茶。
晋顷公又接着说,却几乎是叹息了:“大哉斯言!只是可惜,赫赫的百年基业,先王的文治武功,还有成王周公的礼乐江山,到了如今,姬氏的子孙竟然如此不孝,为了王位不念谦让之德,相互攻伐,周王室的臣子也不能恪守君臣之道,致使纷乱不止。晋国自出兵戡乱以来,不仅没有一举平定叛乱,还惹得诸侯纷议,寡人之为耻也!”
众人回道:“君忧臣辱,臣等处置有愧于社稷。”
晋顷公瞥向了韩起,看韩起恭谨严肃,但脸色颇为疲惫,显然是昨天处理政事较晚,似没有休息好。韩起年事也高了,大部分政事已交亚卿魏舒,但魏舒此时抱恙在家,韩起其人做事又素来认真,不肯糊弄,只但毕竟也是七十有余,不似壮年,晋公心下有些欣慰之余,也不忍苛责。
晋顷公准备让韩起稍后发言,心中一动,便直接问范鞅,道:“范卿,现在两个周王的使者仍在使馆之中等待晋国的回复,依你看,怎么办?”
范鞅早有准备,实际上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韩起,两人商议良久,认定事情还没搞清楚,此非常之时,晋国不应当轻易表态。尽管范鞅与东王的大臣刘氏素来交好,此时也认为,要谨慎一点。
由于已经与韩起商议过,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范鞅便道,“君上,虽然现在看起来战事在胶着之中,实际以我晋国的实力,即便横扫两周,亦非难事。上卿大人及我等所忧者在于两个周王,都说自已是正统,个中曲直,难以尽为外人道,而立谁为王。既须得合仁义,不折周室先王之德,也要服膺各国,不损晋国诸侯霸主之威。”
话说到一半,范鞅自觉住口。
因为今天的会议主题之一,就是晋国最后要立谁?这样的话题,没有晋公或者上卿发问,范鞅打定主意不会先主动抛出意见。
这样的话题,还是看国君的意见,更重要的是要看正卿的意见。
晋顷公又向赵鞅发问:“赵卿。范卿所言,也是寡人所想,你有没有意见?”
赵鞅年轻,想得也直接,便回道,“王子朝是庶出之子,又无先王的遗诏,不能认为是正统之君;而王子猛身份是嫡子,王子猛身死,又没有留下遗命或子嗣。立嫡不以长是周王室的传统,王子猛同母之弟王子匄,也是嫡子,所以我认为王子匄应当继承王位。”
晋顷公点点头道:“当时情况危急,诸侯且都不知道王子朝有没有遗诏,韩卿和范卿都主张出兵,在情理之中,寡人亦无言不可。(晋顷公沉吟了一下)寡人有一个疑问,现在王子朝拿先王遗诏说事,这是王子朝编造出来的谎言?还是确有其事?”
这一问,算是一个难题。
现场沉默了一会。
韩起长年执政晋国正卿,什么风浪没见过,在晋国实际上可算说一不二的人物,甚至历任晋公都尊其三分,这个问题韩起早就发现了,徐徐回道,“君上,此事臣已责令荀跞调查。其中细节……由荀跞向君上禀报罢。”
荀跞接到指令,立刻接上话头:“禀君上,在先景王驾崩之时,国人多有传言,称遗诏传位于王子姬朝,但是经过查探,这些都是谣言,实际上是王子朝的宾客门人散播。如果有这样的遗诏,按照王子朝的性格,早就公之于众了,不会等到如今,由此可见,这是王子朝的诡计。”
晋顷公微微提高了音量,质询道,“如果有人拿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