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告别,身世(1 / 1)
遮蔽一切的蜃龙虚影落下,狂暴的风沙在身遭呼啸,轰鸣声覆盖一切,闭目的王启却迟迟没有等到痛苦的到来?
睁开眼睛,王启惊讶发现,不知何时,由黑色的石块组成了一面厚重的半圆盾墙,把头顶的冲击波尽数挡下。
黑色的盾牌被打出无数孔洞,石屑不断落在面前,他认出来是黑石的碎片。
“用黑石碎片来抵挡冲击?好想法,但这是谁出手了?”
“我记得几位巫祝们,可都参战了?”
“而且这次攻击的威势,远没有刚刚落下之时那么强大……”
王启思绪流转,闪过这些念头,随即他看向周围,冲击波下,轰鸣声朝远处而去,周围尽是呛人的灰尘。
王启屏住呼吸,伸出手掌,把刚凝聚出来的灵气化作清风,吹散方圆几米的尘土。
他钻出黑石盾墙,强打精神看向前方,一道枯槁的人影正无力的半跪在那里,看到王启安然无恙走出,他喃喃道:
“不可能……你怎么能……没死?”
“我也好奇,梓阳你为何也没死?!”
面前之人身上再无灵气留存,所以王启毫无顾忌的走上前去,吹散灰尘,这才看清蜃楼梓阳的模样。
“这是……”
王启陡然瞪大眼睛,等到灰尘散去,他这才发现,刚刚那一击威势减弱的原因。
蜃楼梓阳的胸口,不知何时被从正后方插入一根粗壮的石柱,看其材质,正是黑石。
蜃楼梓阳也不是半跪在地上,而是被黑石石柱卡着,无法倒地。
也正是因为黑石在最后关头把蜃楼梓阳胸口维系蜃龙力量的孔洞堵住,那最后一击才变得声势虽大,却连一面黑石盾墙都未击穿。
而蜃楼梓阳也许正因为最后一击没有完成的原因,此时竟还有一口气息残留。
他此时枯槁行将就木,身躯毛发,牙齿掉光,脸上皱纹堆积,甚至耷拉在胸口,再无一开始的强横威势。
见到完好无损的王启走上前,被灵气压榨掏空的蜃楼梓阳瞪大浑浊的眼睛,死盯王启,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断续怒骂:
“王启……你该死啊……我……诅咒你……终有一日……如我一样……族灭……痛苦死去……”
王启走上前,俯视面前不愿低头的枯木,再问出一个问题:
“梓阳巫祝,若是我等按照你的计划,帮你打败无影族之后,你…是否会遵守约定放我等离去?”
“放过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厉鬼模样的蜃楼梓阳大笑,脸上的皱纹如枯枝般抖动:“这么多两脚羊……我怎么可能放过!?”
“自然是……把你们全部留下……抽皮拔骨……宰杀取肉……”
“特别是你……王启!”仿佛回光返照般,蜃楼梓阳叹道:“早知现在,我应该一照面便把你杀死,用你的皮肤做鼓,头颅做杯……”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嗬嗬……”
疯狂的大叫戛然而止,这最后吊着的一口气,终究是没让蜃楼梓阳把话说完,王启看着死去的尸体,不由感叹:
“梓阳巫祝,死到临头,你可算说了一句真话。”
从双方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两边便再无和平解决的可能性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方是为了生存,需要在沙漠中补充食物和资源,另一方也是为了生存,为了脱离魔窟,继续上路。
而王启,也只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这边,王启正在感叹之际,周围的余波也渐渐消散,有带伤的少年哭喊着冲入灰尘:
“王启大哥!王启大哥!!你……没死啊?”
石小鱼脸上悲伤的表情一僵,随即狂喜的冲上前,猛地抱住王启。
“王启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我无大碍,”王启笑着指向身后:“其实还得多亏了小鱼你们,在最后的关头撑起黑石盾墙。”
“黑石盾墙?”石小鱼面露疑惑:“王启大哥,我没有出手啊。”
“那其他几位巫祝?”
“他们同我一样,都被冲击波掀飞了,怎么可能……”
“咳咳……是我……”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让两人如遭雷击:“启,你过来一下。”
“石从巫祝?!”
王启豁然回首,招来轻风吹散灰尘,几十米开外,一位熟悉的老者正靠在一座土堆旁,满头白发随风摆动,面带微笑的看向两人。
王启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没事,为什么最后竖起的是黑石盾墙,贯穿蜃楼梓阳胸口的是黑石柱。
一切都是因为,这是部族之中对黑石最为熟悉的老巫祝出手了!
“石从巫祝,你没事吧!?”
王启焦急的跑上前,查看石从的情况,结果一经接触那气若游丝的身躯。
其躯体内狂暴破碎的灵气让王启触目惊心,石从的双手已然是鲜血淋漓,身体犹如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不断有灵气溢出。
“爷爷,你没事吧,我这就为你包扎!”石小鱼也冲上前来,两人很快找来绷带为石从包扎伤口。
王启伸出手掌,万分小心的平复石从体内暴走的灵气。
看着小心调理的王启,石从宽慰道:“启,不用自责,暂时还死不了的。”
“你是部族的未来,若是用我这具入土半截的身躯救下部族未来,有何不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老者倒是看的比谁都开,他看向自己垂泪的孙儿,突然低笑起来:“小鱼啊,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脆弱?”
“爷爷……”少年哽咽:“呜呜……”
“可是你的身体已经……”
随着灵气游走石从全身,石小鱼惊恐的发现,因为这一次的动用灵气,石从本就腐朽的躯体,此时如同一块腐朽的石块,一碰……便碎。
他的爷爷,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一只枯瘦却依旧温暖的手掌放在少年头顶,轻轻抚摸:
“傻孩子,这是爷爷和黑石为你们做出的最后一次庇佑了。”
“待爷爷走后,你要坚强的走下去,找到新乡,最起码……要活的比爷爷还要久不是吗?”
这时候,石山走上前来,看到躺在地上受伤的石从后顿时变色大变。
“石从巫祝,你怎么能产于战斗,你的身体状况……”
“好了,石山,”石从咳嗽两声,询问道:“其他巫祝怎么样?”
“他们没什么大碍,石从巫祝,你怎么能……”
石山面色悲痛,他看着老者身边两位神色悲伤的年轻人,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让其心脏都不由得停滞一瞬。
石从,石落部族最长寿的巫祝,曾经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族长,在位期间,为部族不遗余力的做出贡献,却也因此留下许多暗伤。
多年积累下来,导致其在最后的这几年时间里,根本无法大量动用灵气。
光是一场小小的祭祀,都让石从累的大喘气,更遑论是战斗?
很快,石山从王启口中得知石从身体的真实情况,他紧握双拳,身躯颤抖着,竟是红了眼眶。
“石山啊,我想去看看族人们……”
老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回过头去,轻念了一声“好”。
俄顷,王启叫来石千里和一位部族战士扛来一副担架,把已经无法动弹的老者扛回部族之中。
看着脸上始终维持微笑,和强打精神的石从,石山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
“是我……太弱了,才会导致石从巫祝不得不出手……”
一旁包扎好伤势的千木不由感叹:“没想到最后,还是靠石从这家伙救了一命。”
蜃龙虚影的那一下攻击,若是全力落下,处在周围的几位巫祝,无一人能够活下。
“他是位对得起部族的巫祝,”风泽沉声开口。
“石从巫祝,值得我等钦佩,”北幽表达敬意。
一行人看着面露悲伤的石落族人,默契的没有上前打扰。
“蜃楼梓阳已死,我等今日可以在此休息,停留一日,”几位族长商谈后,做出决定后。
北雨来到石山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告知情况后,便也回到了部族之中。
这并非只是为了石从巫祝而停留,他们几人在刚刚的战斗中也受了不轻的伤。
就连石山的脖子上,此时裸露的肌肤依旧血肉模糊,有沙粒粘连。
许久后,一行人在远离战场,一处满是积雪的山林边搭起雪屋,点起火堆,石从被最先安置进去,得知消息的部族之人也全部赶来。
看着躺在担架上无法动弹的老者,一行人皆面色悲伤,有人承受不住的走出屋外,捂住嘴巴抽泣起来。
“你们都来了啊……”石从抬起头,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部族中做衣服的石群,几十年前是缠着他要吃野果的小女孩。
木匠石西,石小拓,这么多年来,一直把部族内的木工做的很好。
还有几位以前跟他的石匠,如今的“铁匠”……
“说起来,石比……也对,他比我先走一步。”
石从精神有些恍惚,然后他又想到,石比在进入沙漠之前,便已经因为年岁已高,倒在了路途之中。
他还记得,石比在他年轻的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着“大哥”,求着他教授石器技巧,而石从那时候却总是不耐烦。
每当这个时候,便有一位女子耐心的走上前,安慰受挫的石比,又埋怨几句石从。
“是谁来着?哦对……是我大姐石……”石从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大姐的名字,只记得是一个温柔的名字,像是溪涧柔和的流水。
他们的父母在一场严重的疾病中相继离世,只剩下他和大姐相依为命。
后来,大姐在他外出游历的时候,难产死去。
等他回来便只剩下一个坟包,一捧松散的泥土,一棵坟头摇曳的孤草。
大姐死前最想见的便是石从,但他当时却还在路上游历。
而到了此时,竟是连大姐的名字,面容都记不清了?
石从只记得,在大姐死后,他收养了大姐的孩子,那个孩子后来长大后,成为了一位强壮的战士,他后来也有了一个儿子,叫做石小鱼。
至于他本身,虽终身未娶,却从不觉得孤独,石从把部族内所有人都当做亲人看待。
他认真对待每一人,履行好巫祝的每一个职责,哪怕是外族人,只要心怀善意,愿意融入,他也当做族人看待……
想到此处,石从不由感到欣慰:“部族之中如今前所未有的强大,虽前路迷茫,但有王启,石山在的话,他们会保护好族人的……”
“不过说起石山……有些事情也该告知他了……”
石从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一旁寸步不离的石山,声音有些微弱的开口:“石山,我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
“好!”石山点头,周围的所有人闻言皆走出雪屋。
“石山,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愿意收留王启,看到你要驱逐他的时候,那么生气吗?”
“因为石从巫祝你心地善良……”石山回道,然而老者却摇了摇头,伸出手掌抚摸石山的脸庞。
“不全是这个原因,是因为……看到王启,我就想到了你啊,石山。”
“你可知“石山”这二字的含义?”
“你就不好奇你的父母是谁?”
石山闻言面色微凝:“石从巫祝你的意思是?”
“咳咳……”石从咳嗽着,满脸慈祥的看着石山:“有些秘密,我不想带入坟墓之中,也该告知你了。”
“许久以前,我外出游历,曾经路过一个名为“少山”的部族。”
石山在听到“少山”二字时身躯一震。
老者脸上带着回忆,娓娓道来:“少山部族,是一个居住在大山中的部族,我曾经路过那个部族两次。”
“第一次,我受到热情的款待,少山的巫祝更是亲切的叫我大哥。”
“第二次,也是我得知部族内发生大乱,回去接替巫祝之位的时候……”
“那是一个夕阳天,我还记得,那天的云层很红,像血一样。”
………………
回程的石从看着远处落下的大阳,决定找个地方夜宿,然后他发现此地离少山部族也不过几里的距离,于是决定干脆去少山部族休憩,也能和朋友们叙叙旧。
可等石从靠近少山部族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看守的少山战士们,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等他冲入少山部族发现,原本几百人的大部族内,此刻竟是落针可闻,而部族中央,发臭的尸体躺了一地……
经过石从探查后发现……
“他们皆死于一场能够传染的疫病!”石从发觉这个真相之时,吓得跳起,几乎是头也不回的朝部族外冲去。
虽然少山部族的惨状他很心痛,但他也不想被疫病传染,而导致自己无法回到石落部族。
……………………
“然而,在离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哭声……”
雪屋外风雪皑皑落下,雪屋内树枝燃烧的噼啪声中,石从的目光温柔的看向石山。
“一位婴儿的哭声……”
“原以为没有人活着的我大为震惊,停下了脚步,在婴儿的哭声中,我犹豫了很久……”
“我很清楚,我虽然性格不恶,却也不愿管太多闲事,在疫病感染部族中的婴儿,就算活着,也大概率感染上了疫病,我应该离去。”
“但最后,石山,”石从微笑:“你知道我最后怎么做的吗?”
石山的嘴唇颤抖起来:“石从巫祝,不用说了……”
尽管石从还未说完,但石山不用多想,也知道后续的发展,因为当时的那位婴儿……
“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入少山部族,找到了那位孩子。”
石从喃喃,眼前的画面开始倒转,回到了几十年前,他抱起婴儿的那一刻。
“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一个孩子是那么的轻,一条生命是那么的重。”
………………
在检查完婴儿的情况后,石从惊奇的发现,这位婴儿居然没有感染上病症,也就是说,他是健康的?
“也许整个部族最后的希冀都寄托在这位婴儿身上了。”这是查看整个部族情况,发现只有这一位婴儿存活时,满脸震撼的石从得出的结论。
在抱着孩子远离少山族后,一条小溪的火堆旁,用鱼汤把孩子喂饱后,石从看着沉沉睡去的孩子,犹豫许久,在月色下轻轻开口:
“石落,少山……有了!从今以后,你便叫石山吧……”
………………
“时间一晃,竟是已然几十年过去了……”
从回忆中醒来,石从看向石山,发现那位壮硕的汉子,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抱歉,石山,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原本想着等你长大一些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但是一眨眼啊……几十年便过去了。”
“而石山你倒也争气,居然成为了石落部族的族长。”
石从面带唏嘘:“在石山你成为石落族长后,我突然明白……那就是这个真相,再难说出口了……”
老者看向石山,轻轻叹息,用手擦拭中年人滚烫的热泪:“石山,你……不会怪我吧?”
泪流满面的石山闻言重重跪在地面,身躯颤抖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怎么会怪你……父亲!”
一句父亲,发自内心脱口而出,石山紧握石从手掌,感受其还在跳动的脉搏,他哽咽道:
“父亲……为何不早点告知于我……”
“不论我出生何处,吾乃石落部族族长石山,这是确定无疑的!”
“且是你收养了我……不论我亲生父母是谁,你都是我的父亲!”
石从在听到“父亲”二字时,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他长叹道:“我等这句话许久了,但却因为自己的胆怯而错过如此之久……”
“父亲你想听的话,我可以一直说……”石山抹去泪珠回应,石从却摆摆手道。
“哈哈,有这两句就够了。”
“石山,去把其他人也叫进来吧,趁着时间充裕,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他们说。”
“是,父亲……”
时间流逝,不觉间,在和一行人说上许久后,竟是来到了傍晚时分。
王启强忍悲伤,来到赤水河边抓取几条新鲜的大鱼,熬了一碗鱼汤给突然想喝的石从喂下。
在喝下鱼汤后,石从满足的叹息一声,望着在火堆照耀下白的反光的雪顶,在周围所有人悲伤的注视下。
“突然感觉好累,这么晚了,也是时候休息了……”
“石潺大姐……你也来接我啦……”
石从笑着闭上双眼。
第二日,赤水河岸立起一座矮矮的坟包,一块墓碑矗立在此,上面刻着“石山之父,石从巫祝,长眠于此。”
王启拿出陶埙,吹响一首殇乐后,跟随部族离去。
在墓碑边上,几根黑石凿子摆放整齐。
它们曾经被一双灵巧的大手握在手中,如今同它们的主人长眠于此,静待岁月变迁。
有大雪纷飞落下,把墓碑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