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没多久便知道了萧母和景兰的对话,萧母先前说那番话的时候并未避着人,正好单喜又在门房那边站着,他为人机灵,等萧母一走便立刻把听到的这番话传到了兰因这……彼时,停云等人已经回来,听到这话,四个丫鬟又是一顿变脸。
相比一屋子脸色难看的丫鬟,兰因的神情却很平静。
她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偌大一个伯府,不可能长时间没有女主人,就算萧业肯,萧母也不会同意。
兰因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难受的,她早就过了难受的时候,甚至还十分有闲情雅致地猜度起伯府下一任女主人会是谁,若是以前,她肯定以为会是顾情,毕竟她跟萧业情比金坚,纵使顾情在管家这一块没有什么太大的能力,但有萧业和她那位母亲顾着,总归也不会被人为难。
历来都是如此。
虽说后宅是女人的天地,可一个得宠的女人总归是要比不得宠的女人更加容易笼络人心。
可如今,面对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萧业,兰因一时也有些分辨不清他对顾情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那么情比金坚、非卿不可了。
摇了摇头,兰因懒得花心思在这两人的身上,也懒得去猜萧业会不会同意,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若真要说可惜,也是可惜了成碧。
如果萧家没女主人,她一个有子嗣的姨娘,纵使无法被抬成正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可若是萧家重新有了女主人,若是这女主人的脾性好些,那还好,若不然,她如今这个情况,日后怕是也不好过。
只是这些也不是她能管的事。
兰因摇头。
余光瞥见身边几个为她打抱不平的丫鬟,兰因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想起先前进门时齐豫白的叮嘱,倒是跟时雨说了一句,“你去找下松岳,让他跑一趟齐府,跟齐护卫说一声我没事了,让大人和齐祖母不必为我担心。”
时雨应是,出去吩咐。
停云见她面色无碍,也不再说道此事,而是与她说起午膳的安排。
……
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就快到端午了。
自那日从户部回来,不管城中流言传播得多么厉害,兰因依旧还是家里齐府两点一线,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半点没有那些传言中落魄可怜的模样。
期间孙掌柜倒是给她带来几个消息。
因为原本的绸缎铺子要改为成衣铺,兰因早些时候便让人把四间绸缎铺先关门了,又着了城中有名的工匠把四间铺子装饰一新,打算等到五月中旬再一道开门。
原本铺子关门装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汴京城中店铺多了去了,谁会盯着几家没什么特色的绸缎铺呢?可如今兰因名声正盛,一举一动,即使她不出现,但只要与她有所涉及的事情,都会引来旁人的关注。
这阵子便有不少人过去打听这是要做什么。
那孙掌柜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是一个大好的宣传机会,他自是不肯放过的,却也怕事情太早传出去让人觉得没了新鲜感,便只跟那些人说“五月十五,新店开张,请各位老板届时光临”……他还聪明的让人在外头贴了告示。
这番话一出口,很快便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现在城中不少人都知道兰因的四家绸缎铺五月十五重新开张。
即便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还是有不少人对此关注起来,所有人都想看一看这位刚刚和离不久的前伯府世子夫人在和离后会变成什么样。
连带着兰因其他几家店铺这阵子收益也是大幅度增长。
这会兰因的书房中,停云跟时雨,两人一个拿着账本,一个拨着算盘,算到后头,两人的脸上都忍不住扬起了笑容,嘴上直说,“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要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好的收入就好了。”
兰因接过停云递过来的账本看了眼,在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和离这事闹大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成效,或许人都有看热闹的天性,不过兰因也不至于被眼前的这些蝇头小利而冲昏头脑,她冷静地与两人说道:“人多热闹是好事,但这种时候最是要注意,尤其是那三间吃食铺子,一定要严格把控好。”
“千万不能因为人多忙了阵脚而做出欺瞒客人的事。”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诚信。
两个丫鬟自然清楚,忙答应一声。
兰因便又说,“不过也不必怕事,若有那起子眼红故意来闹事的,只管派人报官去。”
等两人又应下一声,兰因又问时雨,“上回让你送去酒楼的方子,成效怎么样?”她这阵子闲来无事,写了几道吃食的方子派人送去酒楼,大多都是后来流行起来,如今在汴京城却还没什么水花的小吃。
时雨一听这个,笑容愈深。
“正要与您说呢,您让奴婢送过去的那几道方子,成效很好,尤其是那道蜜煎梅花脯每日都会售卖一空,三家掌柜都托人来问要不要每日多准备一些,要不然真的不够卖。”
“不用,”兰因摇头,“吃不到才会有人等,若是早早把那些人都给满足了,他们的期待值也就渐渐降低了,日后也就没那么惦记着了。”
说来也是好笑,兰因也是如今才察觉原来无论做人还是做生意都是一样的道理,尤其是这男女感情,你总要留着一些才好,万不可一开始就一股脑的把所有东西都给抛出去,得适当保留着,这样才会有神秘感,才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索,一张白纸若是一开始就五彩斑斓,纵使好看,很快也就看腻了,可若是每日在白纸上添上一笔,纵使开始没那么完美,但还是会引着人往下去挖掘更多的东西……只是有些东西,身处囹圄中的时候,自己根本不会有所察觉。
不过兰因很清楚自己的为人。
她这样的性子,即便如今想得头头是道,可她若是真的再踏入感情,还是无法保持现在的理智。
或许有人能在感情中收放自如,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所以不去踏入就好了。
不去踏入,就不会受伤。
兰因没再想这个,她把手中账本放在一旁,又嘱咐停云了一句,“思妤那边记得送一小坛梅花脯过去,她从前就爱吃这些东西。”
停云还未说话,时雨便皱了眉,不大高兴嘟囔道:“主子,您跟萧家都这样了,何况她又没联系您,保不准她正因为萧家如今的情况怨怪您呢,您何必给她送吃的。”有了萧业和萧母的事,她自然不希望主子再跟萧家人有所联系,即使萧思妤和萧家人不一样。
停云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想法显然与时雨想的一样。
兰因却摇头,想也没想就说道:“她不是怨怪我,而是怕面对我。”她相信思妤的为人,上一世她被人陷害,被萧业不喜,身陷囹圄之中,也是她去跟萧业争论,最后她被萧业用一纸休书赶出家门,也是思妤夫妇护着她离开。
那是那年除夕,她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她态度坚决,两个丫鬟也不好多言,只能应是。
“外祖母那也派人送去一些,金陵路远,果脯虽然能存放的时间长,但如今天气热了,让人路上还是跑快一些。”兰因又说了一句。
“正好要和您说这事。”停云忽然开口。
“嗯?”
兰因停笔抬眸,“怎么了?”
停云看着她说,“您早些时候不是让奴婢去打探下盛妈妈的消息吗?”
“嗯。”
这是兰因早些时候吩咐下去的。
按理说,盛妈妈前些日子就该到了,可过去这么久,兰因连她的人影都没看到,她担心她路上出事,便让松岳吩咐底下的护卫出去找人,此时看着停云这副模样,兰因不由捏紧手中的狼毫,神情也变得紧绷起来,她沉声问,“妈妈出事了?”
“……没。”
停云摇头,“盛妈妈没事,只是她派人过来传信,说是……中途碰见老夫人,便与她一道过来了。她让您别担心,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路上不免要耽搁些日子,恐怕还得有阵子才能到。”
从来都是冷静的兰因这会却变了脸,她撑着桌子站起身,狼毫前端的墨水弄得白纸一塌糊涂,她却顾不上去理会,只是满脸惊愕地看着停云问道:“你说什么?”
停云忙又重复一遍,眼见兰因面上满是焦急自责,自是劝道:“老夫人也是担心您,怕您一个人在这受委屈,何况她身边多的是人伺候,不会有事的。”
时雨也在一旁帮腔。
“早知外祖母会这样做,我那时就不该派人传信给她。”
却也清楚。
即便她不传信,外祖母若知晓她跟萧业的事,还是坐不住要来一趟的。
上一世她为什么能一直忍受萧业,除了这个世道对她的告诫,也有一部分原因,她不想让外祖母为她担心。虽然她很清楚,无论她做什么,外祖母都会同意她的决定,但想到她这么大年纪却要为了她的事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兰因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停运时雨见她这般自是又一阵宽慰。
兰因也没在自责的情绪中沉浸太久,她问清楚停云外祖母是怎么从金陵过来之后便嘱咐两人,“让人这些日子看着些码头,若是瞧见外祖母的船只立刻派人来报。”
两人忙应下。
……
而此时的大理寺官衙。
涂以辞今日来大理寺交接工作,闲来无事便又摸着去了一趟齐豫白那边,他是大理寺的常客,门前胥吏瞧见他也未通传,只是笑着朝他拱了拱手,便放涂以辞进去了。
齐豫白正在批阅公文。
涂以辞一进去就瞧见他脊背永远挺得跟青竹似的,手握公文端坐在官椅上,又见他不时从油纸包里拿起果脯慢慢吃着,不由好奇道:“吃什么呢?”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橄榄做得果脯。
他有些惊讶,“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这些东西吗?”他是坐没坐相,站也没站相,平时在外头还有点人样,这会却跟个软骨头似的倚靠在长桌上,毫不见外地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倒是意外的好吃,虽是蜜煎果脯,却酸甜正好。
“味道不错,哪买的?”他想着回头也买一些给他家夫人尝尝。
他家夫人这几日因为她家里的事,情绪一直都不高,连饭都吃的少了,这东西味道不错,应该能给她开开胃。
想到这,他不免便想起顾兰因,想到顾兰因,再看到这个果脯的时候,涂以辞的脑中倒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听说这阵子他这嫂嫂的几间酒楼出了好几个新品,其中便有一道蜜饯果子。
难不成?
“这就是嫂嫂那道梅花脯?”他问齐豫白。
齐豫白看着他说话间又拿了好几块蜜饯,也不生气,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翻看手中公文,嘴里倒是应了一声,“嗯。”
还真是……
他就说他这师兄一向就没有吃零嘴的习惯,怎么如今倒是吃起蜜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