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到铺子已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锦绣堂昨日才打出名声,今日虽然似昨日开业时那般热闹,却也人来人往、络绎绝。铺子里的侍者、伙计忙得脚沾地,孙掌柜也在谈生意,远远瞧见兰因过来忙喊了一声“东家”。
兰因见他在忙也就没过多打扰,只朝人点了点头便领着停云去了二楼的厢房,又让人把四家店昨日到现在的账本拿上来细看,将将看完,孙掌柜也忙好过来了。
“东家。”
略些富态的中男人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给兰因请安。
“快进来坐。”兰因放下手中的账本,又让停云给人看茶,后也未多言,只静坐一旁,等着孙掌柜自己说事。
“多谢东家。”孙掌柜忙接过茶好生谢,却没喝,放在一旁先兰因说起事,“今日请您过来,原了两件事,请绣娘的事,我已着人吩咐下去了,城里、外头都人去通告,估计日就消息传来了。”
他一向办事妥帖。
兰因自放心的,轻轻嗯了一声后问他,“还一件呢?”
“还一件就咱们布匹的事,早些积攒的那些绸缎这阵子用的差多了,可单子太多,只怕这样消耗下去日就要用完了。从前咱们的布料都从王家进的,表少爷舅老爷念着情分每次给我们的价格都最低的,……”孙掌柜面『露』犹豫。
兰因却听懂了他话里的踌躇。
“你提醒我了。”她放下手中茶盏,神情也变得严肃了一些,“这事亏得你我提了一句,要然我们照常问金陵拿货,难免引起没必要的风波。”
从前需要的少,价钱低也就算了。
今锦绣堂生意好,要用的布匹比起从前自要多上许多,再用从前那个价格显然合适的。
“这样,我待给表哥小舅舅写一封信,与他们说下这事,日后我们还问他们拿货,只价格,他们给别人怎么样,给我们也怎么样,小舅舅大表哥心疼我,可我也能白白让他们吃了亏。”
王家今当家的大舅舅。
可做生意做得最好的却大表哥小舅舅,可说王家大半生意都拢在这二人的手中。
因外祖母还在,王家一直都没分家,无论赚多少都算公中,若没孙掌柜这番提醒,兰因一时肯定也想起来,诚然,这点银钱对赚惯了大钱的大表哥小舅舅算上什么,他们也肯定与她计较,可落入王家其余人耳中难免又一场风波,她怕回头闹起来,外祖母难做。
“还好你提醒,要然我怕得惹事。”兰因舒了口气。
孙掌柜也松了口气,“您怪我多嘴就好。”
“怎么,”兰因温声,“我刚做生意,许多事情上都大懂,还得你帮忙多看着一些,日后若还别的事也请孙叔知无言,省得我做错。”
她这一句孙叔自让孙掌柜敢受,与兰因推辞几遍见无果才感动万分应下。
他忙得脚沾地,这才敢沾口热茶,等喝完茶又兰因说了几句,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兰因说,“对了,外祖母来了,孙叔回头得空可去府中看看她。”
“什么?”
孙掌柜惊得站起身,“老夫人来了?!这这,我竟然知,真万死。”
兰因知晓外祖母给她的这些人都她的亲信,主仆多感情厚非,因此见孙掌柜这般,她的声音又柔了许多,“外祖母就知你这样才让我提前与你说,你也别担心,她在汴京还要待一阵子,你回头记得带上妻女来家中吃饭。”
孙掌柜似乎还些没清醒过来,张口哎哎了几声,出去的时候差点绊倒。
兰因怕他出事,让停云扶他下去。
等停云回来,兰因便让她准备笔墨纸砚,后亲自提笔给小舅舅大表哥写了信让人送了出去。
这些事情做完,停云问她回去还在铺子再待,兰因想着既然出来了,索『性』去其他几家店铺看看,正好今日一次『性』忙完,明天开始便时陪外祖母好好逛逛了。
她想到什么便做的『性』子,让人准备马车,带着停云把手里其他几家店铺也都看了一遍,转完已到了饭点,她索『性』留在听泉楼用了午膳。
“这菜错,你让人给外祖母齐祖母她们送点过去。”
停云笑着应,正要出去,便又听兰因说,“齐豫白那,也送一份过去,你亲自去。”
“哎。”
停云心中已把齐大人当作未来姑爷,自高兴应。
兰因看着她出去,又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饭菜,明明才跟他分开没多久,她却已些想他了。
*
大理寺。
快到饭点,可齐豫白的官署却分热闹,一群人就着案件吵得沸沸扬扬,这大理寺常的事,齐豫白也未曾阻止,依旧翻看着手里的卷宗,管他们吵得多激烈,他都四平稳见半点起伏。
余光瞥见竹生提着食盒脚步轻快进来,他也未曾抬头。
竹生面对这副情景也显然分熟悉了。
大理寺这些人脾气一个比一个烈,前刑部、都察院吵架,能把那些人吵到直接骂“竖子可恶”,最开始主子接手大理寺的时候,他还格外担心,甚至谋划着要要暗杀几个刺头,没想到这群人虽然平日吵得凶却格外团结,自己人怎么吵都没事,要别人过来吵,那一个个团结得比那城墙还要坚硬。
也听主子的话。
无论主子说什么,他们都反驳。
他小心避开这些人吵到激烈时随便挥洒的唾沫,把食盒放到齐豫白的桌上,“主子,吃饭了。”
齐豫白嗯了一声却没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直到听到竹生压着嗓音说了一句——“主母派人送来的。”
手上动作忽然一顿,齐豫白顺着打开的食盒看过去,果然与平日同的菜『色』。
“什么东西这么香?”
“好香啊。”
……
刚刚还吵得激烈万分的人忽然停下声音,人一边嗅一边说,“我怎么闻着点像听泉楼的菜?”
屋中一群人立刻把目光落在了齐豫白的桌上,先前吵架没觉得,这闻着香味倒些饥肠辘辘,甚至人肚子都叫了起来。
齐豫白说,“给几位大人分点。”
饭菜多,他一个人也吃完,竹生应下一声,便让人去准备碗筷。
“嘿,这多好意思啊。”
几个刚刚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人,这都些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过虽然嘴里说着好意思,等竹生把菜端过去却一个比一个吃得起劲,“香,太香了!”
屋中布满着吃饭的声音。
“主子。”
竹生递上筷子。
齐豫白问他,“你吃?”
“主母给我也备了一份呢。”他声音虽然轻,话中却无比自豪。
齐豫白瞧得好笑,倒也没说什么,只又问,“送饭的人还在吗?”
“在呢。”
竹生点头,“停云,她怕您话要传,还等在外面。”
齐豫白点头。
他放下筷子,拿起笔,要写的时候却觉满脑子思绪,竟无从下笔,想说的话太多,反倒知说什么好了,最终……他看着面前白纸,沉『吟』半晌,落下两字。
……
“主子。”
停云回来的时候,兰因早已用完午膳,手里握着酒楼的账本翻看着,听到她的声音,她也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应了句,“回来了。”
停云轻轻应了一声,又把天青交给她的字条递给她。
“这什么?”兰因一怔。
停云抿唇笑:“大人给您的。”
兰因红了脸,尤其瞧见她眼中未加掩藏的揶揄,羞容万分,她轻咳一声,佯装没什么似的神情淡定地拿过字条,正要打开,却见停云还站在一旁。
“你先出去。”她吩咐人。
停云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应了一声便拿起桌上快空了的茶壶往外走去,兰因等她走后才打开字条,纸上只遒劲力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