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断桥回响——残梦之岸（1 / 1）
裂缝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将她吐出。
江湘儿在一阵剧烈的失重感后，双脚重重踏上坚实的地面。
坚硬，冰冷。
她稳住身形，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不清。
她正站在一座断裂的石桥上。
桥很宽，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铺成，却从中间断开，通往未知的对岸。
桥下，没有水。
“那是什么……”
她瞳孔微缩，看向桥下那缓缓流淌的“河”。
那是由无数拳头大小的灰色光点组成的洪流，它们像余烬，像尘埃，无声无息地漂浮、涌动，散发着让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与哀伤。
记忆残片。
一个词，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整条河，都是被遗忘的记忆。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她尝试向前走一步。
嗡！
脚下的石板，突然亮起微光。
一幅画面，在她眼前闪现。
那是她的队长浑身浴血，冲向金魂卫，灵魂在狂暴的光芒中自爆。
“活下去……湘儿！”
队长的最后一声咆哮，再次撕裂她的耳膜。
江湘儿脸色瞬间苍白。
她不受控制地又踏出一步。
另一幅画面浮现。
血盟的屠刀下，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跪地求饶，却被一刀枭首。
温热的血，仿佛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继续走。
一步，一段回忆。
一步，一次凌迟。
队友们临死前的惨状，血盟成员狰狞的狂笑，自己如丧家之犬般在迷雾中绝望逃亡的日夜……
这些她刻意压抑、不愿记起的过去，此刻被这座桥，一遍遍地，强行在她灵魂深处重演。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握着月光细剑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桥的对岸，那片灰雾中，一道道虚幻的身影开始浮现。
他们的面容扭曲，眼神空洞，充满了怨毒。
有她亲手斩杀的血盟成员。
也有……在战斗中被波及，无辜死去的求生者。
“呃啊……”
他们发出无声的哀嚎，那声音不经耳朵，直接在江湘儿的灵魂中炸响。
下一秒，所有幻影，化作一道道灰色的利箭，朝她疯狂冲来！
江湘儿心神剧震。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举起了手中的月光细剑。
清冷的剑光，如同一道新月，划破灰暗的空间。
噗嗤！
最前方的几个幻影，被剑光瞬间斩碎，化作更细碎的记忆残片，落入下方的河流。
然而——
“呃！”
江湘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在斩杀幻影的瞬间，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她灵魂深处传来！
那感觉，就像是挥剑斩向了自己！
她斩杀的不是敌人。
是她自己记忆的一部分，是她背负的罪孽。
“杀……”
“还我命来……”
更多的幻影扑了上来，无穷无尽。
江湘儿咬紧牙关，挥动长剑。
每一次斩击，都带来一次灵魂的撕裂。
每一次格挡，都让她内心的防线崩塌一分。
她对杀戮的厌恶，对战斗的疲惫，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她被包围了。
在桥的中央，进退两难。
身心俱疲。
突然，一个幻影停在了她的面前。
它没有攻击。
它的面容，在扭曲中，渐渐变成了她最熟悉的样子。
是她的队长。
队长的眼中，流着两行血泪。
他看着她，嘴唇开合，声音沙哑而绝望。
“湘儿……你活下来，值得吗？”
“你看看你的身后。”
“你脚下的这座桥，是用我们所有人的鲜血铺成的。”
“你背负了多少亡魂？”
轰！
江湘儿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手中的剑，开始剧烈地颤抖。
是啊。
值得吗？
她活下来，不过是把所有人的痛苦，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
她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在提醒自己，有多少人因她而死，或死在她面前。
【灵魂回响】的能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桥下那条记忆之河，仿佛受到了感召，无数记忆残片冲天而起，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
“啊——！”
江湘儿痛苦地抱住了头，头痛欲裂。
她的灵魂，正在被这些混乱的记忆洪流冲击，撕扯，同化。
她要被这些亡魂，拖下去了。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太累了。
就在她即将松开手中长剑的瞬间，一个冷漠的背影，在她混乱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是甘峰。
以及他那句毫无感情的话。
“你活下来，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更好的活着？
江湘儿猛地一怔。
我……现在这样，算是活着吗？
不。
我只是一个背负着亡魂的躯壳。
一个被过去囚禁的囚徒。
江湘儿猛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所有的痛苦、挣扎、迷茫，都化作了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不再挥剑。
她松开了手。
当啷。
月光细剑掉落在石桥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放弃了所有抵抗。
她张开双臂，任由那些充满怨毒的幻影，穿过自己的身体。
她选择直面这一切。
直面那些让她痛苦的记忆，直面那些因她而死的亡魂。
她看着面前队长的幻影，轻声开口。
“队长，你说得对。”
“我一直为你们而战，为责任而战。”
“我以为这是守护。”
“可我错了。”
“我从未为自己活过。”
剑，是用来杀敌的。
不是用来囚禁自己的。
在她放下武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桥下的记忆之河，突然沸腾！
轰隆隆——！
整座断桥，开始剧烈地晃动，崩塌！
无数个声音，从那沸腾的河流中汇聚而来，最终化作一句清晰无比的话，如同惊雷，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你不需再为谁而战。”
“这一次，只为自己！”
脚下的石板彻底碎裂。
江湘儿坠入了那条由亿万记忆残片组成的死亡之河。
然而，预想中的湮灭并未到来。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无数温暖的光点包裹。
那些曾经带来痛苦的记忆残片，此刻，却像最温和的能量，开始修补她灵魂的创伤，滋养着她那濒临崩溃的【灵魂回响】。
痛苦没有消失。
……
哗啦。
江湘儿从水中猛地坐起，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平静的湖边。
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头顶混沌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点点星辰。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枚一直佩戴的、平平无奇的青铜铃铛，此刻正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铃铛的表面，一道道光斑，正缓缓亮起，流转不息。
叮铃——
铃铛的响声，与她的灵魂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回响】能力，已经彻底蜕变。
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回响。
而是可以主动地……去聆听，去引导，甚至去……截断。
她不再是那个被过去束缚的冰冷战士。
她站起身。
为自己而生的力量，在体内静静流淌。
湖的对岸，一道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
像是在指引，也像是在邀请。
铃铛在响。
不是警示，是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