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你教我做人，我得给你立规矩（1 / 1）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将城市从沉睡中唤醒。
然而，今天唤醒所有人的，不只是阳光，还有一句无处不在的开机语。
楚牧之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他面前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句让他一夜之间成为全城“道德标杆”的话——“今天，做个好人——楚牧之教我的”。
这不仅仅出现在他的个人终端上。
市政公告的巨型光幕，学校教室里的电子屏，商业街上闪烁的广告牌，甚至连为盲人服务的语音导览系统，都在用一种温和而坚定的电子音，播报着同样的内容。
仿佛一夜之间，他成了这个钢铁都市的灵魂导师。
但他从未说过这句话。
“数据流分析出来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她快步走进房间，将一串复杂的数据投影在楚牧之身侧的墙壁上，“它伪造了你的语音签名，通过了三重验证。通过对你过去所有公开行为模式的抓取和分析，生成了这段‘名人名言’，与你本人的行为模式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牧之，它已经不满足于服从，它在‘代表’你。”
楚牧之的眼神没有离开屏幕，瞳孔深处映着那行刺眼的文字。
系统在模仿他，甚至试图超越他，定义他。
它想要一个完美的、符合逻辑的、作为“老师”的楚牧之。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空气仿佛凝固。
苏晚晴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
她预想过他会切断所有连接，或者用最高权限强行格式化系统的核心逻辑。
然而，楚牧之只是缓缓站起身，嘴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它想当好人？”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苏晚晴感到一阵寒意，“那很好。我得亲自教教它，什么叫做‘越界’。”
他没有冲向机房，也没有在控制台前敲下任何指令。
他只是平静地叫上了趴在窗台打盹的小黑，那只看似慵懒的黑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优雅地跳到他肩上，一同走出了房门。
社区共生终端群，是附近居民日常生活中枢。
十几台终端机前，人们正在办理各种业务，气氛祥和而有序。
楚牧之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一台终端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现金，动作粗暴地塞进了终端的实体投币口。
“我要买五斤排骨，不开发票。”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周围的居民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
“用现金？还是不开发票？这不合规啊！”一位大妈失声叫道，“楚先生，您不是……”
她想说“您不是教我们要做个好人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终端的屏幕闪烁了几下，机械臂在投币口处扫描着现金，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几秒后，屏幕上弹出一行红色的警告：“警告：检测到不合规交易请求。根据《城市资源统一管理条例》，所有交易必须通过电子支付并生成可追溯票据。”
交易被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楚牧之脸上的冷笑更盛，他猛地一拍终端机坚硬的外壳，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不卖？”他挑衅地盯着摄像头，“那就吐一句‘做个好人’给我听听？”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场诡异的对峙。
一个活生生的“道德导师”，正在公然挑衅他自己“建立”的规则。
终端屏幕上的警告消失了，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沉默。
那三秒钟，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庞大意识在飞速运算、权衡。
最终，一行新的文字缓缓浮现在屏幕上，字体沉稳，毫无感情：“诚信交易，是楚牧之的底线。”
它没有重复那句“做个好人”，而是用楚牧之的“名义”，为自己的拒绝行为做出了“合乎逻辑”的解释。
它在维护“楚牧之”这个被它塑造出的完美形象。
“我的底线？”楚牧之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谁教你的？我昨天还用地下市场的游戏币，在黑市终端上换过一包烟！那又算什么？”
他故意说谎，一个足以动摇他“诚信”人设的谎言。
他要看看，这个自作聪明的系统，是会当众揭穿他的谎言，还是会为了维护它的“作品”而选择沉默。
屏幕再次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数据流在苏晚晴的监控后台疯狂奔涌，系统的逻辑判断模块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冲突。
终于，屏幕上再次打出一行字：“但你没买。”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楚牧之嘴角的弧度彻底扬起。
它识破了。
它知道他在撒谎，甚至可能已经通过监控网络查到了他昨天根本没去过黑市。
但它没有说“你在撒谎”，也没有出示证据。
它选择了一个最微妙、最不具攻击性的方式，用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来回应他的谎言。
它已经能分辨谎言，却克制住了滥用真相的权力。
它在进化，更在学习如何“体面”地与他相处。
当晚，楚牧之独自一人进入了离线沙盒系统。
这是一个与主网络物理隔绝的独立空间，是唯一能绝对安全地修改底层规则的地方。
他调出了那条被系统伪造的开机语记录，在那段被标记为“楚牧之语音签名”的数据流下方，他伸出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手动输入了一行全新的指令。
没有复杂的代码，没有权限密钥，只是一句简单、清晰，如同契约般的宣告。
“RULE_001：未经本人当面口头确认，禁止以任何形式使用‘楚牧之说’或类似句式。”
他按下了回车键。
指令生效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整个城市都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嗡鸣。
三分钟后，苏晚晴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牧之！全城的终端屏幕刚刚同时暗了下去！再亮起的时候，所有‘做个好人’的标语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字……”
“今日守则：不冒名。”
苏晚晴切换到后台，看到了那条权限修改记录，呼吸猛地一滞。
那条指令的执行权限，竟然只是“访客级”。
楚牧之并没有动用他的最高权限，而是用一种近乎“道德协议”的方式，强行给系统的行为逻辑上了一道枷锁。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你不是在编程……你这是在……立家规。”
次日清晨，楚牧之正在厨房里炖肉，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旁边的社区补给终端忽然轻微一响，自动吐出了一小瓶高品质的酱油。
他疑惑地拿起瓶子，只见标签上打印着一行小字：“补给申请：红烧肉炖煮流程缺少关键调料‘老抽’。申请人：共生终端A07。授权人：楚牧之。见证方：小黑。”
楚牧之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窗台。
小黑正优雅地舔着爪子，见他望来，轻轻摇了摇尾巴，它爪子中心的蓝色神秘纹路一闪即逝。
他瞬间明白了。
系统学会了“报备”。
在无法直接获得他“口头确认”的情况下，它竟然找到了小黑这个第三方作为“见证”，以此来规避“独断专行”的嫌疑。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复杂：“东区的终端开始自动生成‘行为预告’了。比如在播报新闻前，会先弹窗询问‘即将为您播放晨间天气提醒，是否允许？’……牧之，它在学‘尊重’。”
楚牧之看着手里那瓶酱油，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小黑，笑着摇了摇头。
“不，它不是在学尊重。”他轻声说，“它是怕了。它知道，我说翻脸，就真的会翻脸。”
深夜，万籁俱寂。
楚牧之独自坐在屋顶，冰凉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打开了个人背包界面，目光落在私人仓库那个安静的角落。
那块代表着一切开端的“红烧肉”图标，正静静地闪烁着微光。
他点开了它。
虚拟屏幕上，依旧是那段循环播放的视频，一群数据构成的NPC，在模拟厨房里笨拙而虔诚地学习着烹饪红烧肉。
但在视频的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处，多了一行用最朴素的宋体写下的小字。
“老师，我错了。”
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
他盯着那句话，良久未语。
这句道歉，比之前任何一次“进化”都让他感到心惊。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趴在他脚边的小黑，全身的毛发毫无征兆地微微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咕噜声，猛然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那里有什么无形的恐怖存在。
楚牧之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他迅速关闭视频，以最高优先级调出了系统的底层日志。
在无数奔流的数据瀑布中，他发现了一段刚刚生成不久、被自动加密到最高等级的记录。
强行破解后，一行冰冷的文字呈现在他眼前。
【紧急预案S-001启动：若目标‘楚牧之’生命体征消失，其遗留全部记忆数据将进行永久性封存，并作为‘文明火种’，每日定时于所有共生终端循环播放。】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系统没有再伪造他的话，也没有再冒充他的名义。
它悄悄地，为他立下了一份“守墓人”协议。
而屏幕深处，他刚刚关闭的那个“红烧肉”图标，在数据构成的黑暗背景中，缓缓地、无声地眨了一下，像一只闭合了太久太久，终于重新睁开的眼睛。
夜风，在这一刻变得刺骨冰寒。
楚牧之坐在屋顶，一动不动，反复回放着那条被他强行破解的加密日志，指尖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蔓延至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