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随甘述入草庐,见黑陶壶里水正沸滚冒着白气,就笑说:“看来,裴某言语难动先生之心。”
待落座后,甘述指着自己心口:“是仆心灰意冷,如今即便出仕,也会因心志蒙尘,难有作为。”
裴俊自顾自取水烹茶,姿态随意:“可是担忧夏侯?”
“实不相瞒,裴某来见先生时,先奉公上差遣拜谒夏侯、问候公主。期间就甘氏之事询问夏侯,夏侯对裴某明言,说受兴霸将军请托,有庇护甘氏一族之责。只是甘氏身在江东,不便表达。今甘氏脱困,理应还兴霸将军生死之托。”
裴俊放下黑陶壶,从袖中取出两叠帛书递出:“此宋公征辟公文,宋公青伞戎车就停在山下,适才先生也看见了。另一封是夏侯手书。”
甘述双手接住,分别阅读。
关羽的征辟公文是正常的内容,愿意接受征辟就等孝期结束,然后乘坐青伞车前往宛城大将军幕府报到,接受关羽的任命。
田信的手书内容就简单许多:“告甘氏子,我与兴霸将军一见如故,自有默契在。今朝廷正用人之际,卿族有才干者宽心入仕,为国尽力。卿族不犯国法,我护卿族万全。”
甘述深吸一口气,将帛书收好,垂眉:“夏侯心意仆已承知,只是不愿辜负丁承渊。”
“呵呵,甘氏有难处,宋公、夏侯自不会逼迫。因夏侯之故,我也不瞒甘氏一族。”
裴俊举杯垂着茶汤小饮一口,目光期望,有些怀念从关羽那里分到的一勺青绿茶末:“其实宋公、夏侯并不在意丁承渊所部,也不在意江夏孤城。宋公敬重兴霸将军,更在意夏侯能否完成兴霸将军托付。而夏侯亦不在意丁承渊及江夏,也不在意先生是否出仕,在意的仅是能否庇护兴霸将军遗族。”
要保护、提携的是甘宁的子孙,可没有限定是某个人。
甘述听了露出释然笑容:“这才像宋公、夏侯风范。还要托奉先公替我传达书信于宋公、夏侯。”
裴俊饮一口茶汤,笑说:“此事不难,我来时听闻江夏郡守也遣人来举先生,经历五郡同举,公府征辟一事后,先生今后出仕不迟。”
甘述微微颔首,不做口头承诺。
不出仕,仅仅是为了保护丁奉不受迫害。
五郡同举,也都是有原因的。将军山在襄阳郡、南郡边界处,甘述在此守孝,籍贯又没有落实到具体某一郡,所以襄阳郡、南郡争着举他为孝廉……这很正常。
甘宁是益州籍贯,可祖籍在南阳,所以昭阳邑、南阳方面争着举甘述为孝廉,也符合情理。
那关江夏郡什么事?
自然有关系,江夏西部曾被孙权设立西陵郡,甘宁就是西陵郡守……而江夏最东部的阳新、下雉二县又归甘宁,算是甘宁的封邑。
那么情理上,甘宁遗族也能算是江夏籍贯,江夏郡守跟着派人举甘述为孝廉……这也是很正常的。
五郡争举,拒绝宋公大将军关羽的征辟……这么大的事情传到北方、江东,自有妙用。
“人活着,就怕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裴俊见甘述面部表情轻微变化,思索着田信的话语,摇摇头又饮一口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