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吧!什么阴谋,什么命运,什么家族盛衰荣辱,通通丢到火里去。
待到信写完,她用尽气力将笔掷至门口,喘着气瞪着那些字,咬了咬牙。她鼻子一酸,眼眶渐渐发红,从眼底涌上来的泪水蒙上瞳仁,弄得眼睛她痒丝丝的。她揩了揩眼睛,一滴泪珠被挤落出来,“啪”地落在纸上。
她急忙抹了把脸,想将回信上的水渍压干,发觉已经来不及挽救——为了掩藏身份,她选择了宫里到处可见的生宣写信。生宣尤擅吸水,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纸上有几个字已经被洇成了一小团黑墨,只能模模糊糊地显出“坤宁”二字之痕迹。
也罢,若是将这封激愤之作交回去,只怕是那边对自己会有所猜疑。
身为一枚棋子,怎么能有感情呢?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站起来坐到妆奁那边,看着镜中泪痕未干的女子,自嘲地勾起唇角。打开妆奁,取出香盒,她对着镜子仔细地用锦帕擦干泪痕,傅上薄薄一层养肤鹅蛋粉。
正想回到榻上歇息,转过身时手一拂,无意中将放在妆奁边的一只小木匣推到了地上。
宜嫔一怔,将那小木匣从地上捡起,发觉上头已落了薄薄一层灰。
“这些宫女尽是在本宫没留神的地方偷懒。”她一面念叨着,一面抹干净灰,将那小匣子捧在掌心打开。
那是一只玫瑰花样式的金簪,由一枚鸡蛋大小的南红玛瑙雕刻而成,想是工匠用最精巧的技艺所制,嫣红通透,栩栩如生。一个出身奴婢之人是猜度不出它的价值的,她只知道这支簪子,大约属于她不敢戴上头的份量。
过了这些日子,宜嫔都快忘了这支簪子了。
约莫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内务府新送来的几匹蜀锦,你挑些喜欢的拿去吧,还有匣子里的簪子,你也挑几支。”
宜嫔瞳仁一动——是她。
尽管自己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还挂念着自己有没有好头面。
“愚忠!”
她愤而将那簪子掷在地上,目光划过一丝狠戾决绝,她怒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回到案边继续未完成的回信,废去先前那张,眼下要重新写了。
信毕,雪白的生宣上,娟秀的小楷工工整整,挑不出错处。
宜嫔盯着每一笔横折竖弯钩,将手边之前写的那张信揉成一个小小的团儿捏在手里。心中难抒的痛苦如笼中兽,此时不停地撞击着囚禁它的壁垒想要逃出生天。
她再也绷不住,从座上跌下来,拖着腿往后挪,后背抵到墙时,已是退无可退。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地啜泣着,在抽泣的小小耸动之中,那些久蓄在心里的痛苦化作泪水,酣畅淋漓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