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龙涎香顺着风势缓缓地飘过来,他的声音蓦然近在耳畔,也如春日的风般柔煦,听得绾妍心神欲醉:“先前听人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绾妍缩着脑袋点了点头,嗫嚅着应声:“臣妾不过是有些累着,实在是算不上病,休息了两日便大好了。”
“怎么越发娇羞,你寻常时并非这般性子。”楚岐睨了她一眼,有些日子不见,难免起了揶揄之心,“莫要来诓朕,满宫里谁不知道你最专横跋扈的?”
绾妍暗暗瞥了他一眼,正要反唇相讥,可他手中酱色小坛子上贴着的那枚黄纸,犹如西天佛祖镇妖的金砖,直直从她天灵盖砸下来,压得她这小妖怪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这东西原本是她私下玩儿的,谁成想半道遇上截胡之人?他将东西带回去便罢了,若是被旁人看见她上头写着的……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脸面?
什么天下第一酒仙,生生要让人羞愤至死了!
绾妍敛了羞色,这般想着,心一横,大着胆子探身过去够那张纸,试图将攥在他手里的短处毁尸灭迹,面上笑得谄媚:“皇上尽管将酒拿去,这上头的……啊!”
楚岐眼尖,身手比之绾妍好得多,他瞧着绾妍明目张胆地扑将过来夺,潇洒地托着酒坛子侧身一转,“哼”了一声,笑意却再也掩不住。
绾妍扑了个空,穿着花盆底鞋子哪里踩得稳?那凝在嘴角的娇笑还没来得及收,紧接着就惊呼出声。
眼见就要跌一跤,她没了法子,慌乱间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数,一把就要揪上他的衣裳。
电光石火之间,她只觉得这动作熟悉得很,旋即是淡淡的心酸。
那是皇后生产之夜,她跪在雪里,听着他的动静,终于等到他咯吱咯吱踩在雪里的声音,近了,近了。
她如一株漂泊的浮萍,向他伸出手,盼着他能……
盼什么呢?
最终也不过是摸到了冰冷的衣角。
绾妍像是猛然间明白了什么,手的方向在中途稍稍一偏,不往他那边去了。
但,不过须臾之间,她那戴着玛瑙镯的纤细皓腕,被他伸出的手紧紧握住——那只手比她的身子暖得多,紧接着,像是有无尽温厚的力量,从与之相触的掌纹间,分分寸寸地蔓延至她的心里。
那只手的力气很大,绾妍借着那份力气被半拉到他怀里,终是站稳了身子。
绾妍垂着眼,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握在她腕间的手,鼻子不争气地一酸。
楚岐没想到绾妍会这般莽撞——看这架势是使了吃奶的劲儿窜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坛中的酒受了颠簸,便从先前的口子里飞出来。
一时间酒香四溢,风也像是醉了似的,轻柔得有些缱绻的意味。
楚岐鼻子一动,瞥了一眼被酒浸得湿答答的袖子——不用尝,光闻闻味儿,他也知道这坛子酒是酿得极好的……
见眼前人半依偎在他怀里堪堪站定,却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楚岐轻咳了一声,也不恼湿了袖子的事儿,反倒嘲笑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醉了,想行刺于朕么?”
直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绾妍才收了心神,难为情地从他怀里挣出来退了半步。
“臣妾失仪……”
绾妍瑶鼻翕动,这才发觉两人周身漫卷着酒气,她瞟了一眼楚岐正淌水的袖子,生怕自己再激怒了他,忙取下别在腰间的小绢子为他擦拭。
楚岐将胳膊送过去,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既然御前失仪了,便知要受罚的罢。”
绾妍闻言动作一顿,自知理亏,也不辩了:“任凭您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