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鸯直了直身子,全然是笃信了这赵家小姐的话,顺着这么一路想,一口银牙堪堪要被咬碎。
她鼓起了勇气,深深地看着眼前人,颤着声音问:“听你刚才说的,金家是得罪了什么人才……”
赵家小姐探身向她,目光犀利,像一只吐着红信子的毒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的好姐姐哟,你的仇家便是你十余年来长大之所。郑家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这里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可曾清楚?”
乔鸯如遭雷击般,大声尖叫起来。方才赵家小姐说金家得罪了人时,她便起了些疑心,放眼朝中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不就独这一家么?
竟当真是他们!
门突然开了。外头一个侍卫摸着刀,满脸戒备之色,正要开骂,瞥见赵家小姐的打扮,赶紧憋了回去。他在这楚宫多年,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一个官家小姐与宫女会有什么关系。
乔鸯解释是自己情绪激动才失声尖叫的,那侍卫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便作罢。
钟声咚咚响起,该是闲人离宫的时候了。赵家小姐以帕掩面,又掉了几滴珍珠泪,恋恋不舍地与乔鸯告别,贴心地嘱咐了好些话,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乔鸯看着赵家小姐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有生以来从未这么慌乱无助过,她自觉一向是在暗中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如今自己倒是被编排了,而在幕后操纵一切的,竟是老天啊!
乔鸯慢吞吞地往回走,看着宫女与她们的家人相扶相持迎面而来,无不是泣下沾襟,满目思念的。她只觉喉间涌上一股气,扶着一根朱色柱子,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要将心肺肠子都咳出来。
她待在郑家十几年,晓得他们权势极大,也晓得政见不合便设计陷害是寻常事,时时听说哪家被下狱抄家的。
不曾置身于此,便不觉其中辛酸。
如今落到了自己头上,乔鸯才明白举家覆灭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她抬眸看向那些依依分别的人——这般羁绊,原本也该是属于她的啊。
她抬起胸脯望着天边嫣红的霞,夕阳西下,日暮低垂,远处山上的暮鼓咚咚地响。
她曾还对绾妍有些许的内疚,如今那些踯躅的愧然,全如逝去的江水般。她反而懊悔自己为什么掏心掏肺对郑家这么多年,直到进了宫才生出一些异心。
乔鸯想到自己刚开始的时候,因着沦为叛徒而夜夜难眠,在皇帝与郑家左右摇摆,过了好些时日,才背着莫大的愧疚强行安下一颗心。
她低着头一路走,拐进了窄小无人的宫道,想到气极之处,又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巴掌,一面品着两颊滚烫的辣痛,一面责怪自己愚蠢。
乔鸯扬了扬脸,阖上双眸,一字一句地念着,像是要将那些话镌刻在心上。
“我本是个金贵的身子,哪里是奴才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