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焦烤。盛夏的炙浪如海潮般一层层地涌过来,热得绾妍缩在殿中,整日抱着冰鉴不撒手。到了这个时候,绾妍又开始庆幸自己是妃位娘娘了,若是个不得宠的低位妃嫔,哪里能过得这么舒坦?
好不容易熬到了月末,绾妍才收了烦闷的心思,欢天喜地地跟着楚岐往行宫去。
楚岐的马车又大又宽敞,虽然出宫游玩可以松快一些,他倒是顾念着礼数,并未召嫔妃作陪,只一个人坐在里头。
小安子一手打了帘子,探了个头进来,又将手里捧着的东西亮出来笑问:“皇上,昭妃娘娘送来一坛松花酿,您可要尝尝?”
楚岐睁开眼,正襟危坐的模样依旧未动,他瞥了一眼小瓷坛:“白日饮酒有违礼数。”
小安子见楚岐神色端正,嘴角的笑也收住了,认真地道了声“是”。
楚岐见小安子欲退出去,顿了顿又说:“既是昭妃的好意,便先收着罢。”
小安子这一走,四周又没了人声。楚岐偏着脑袋,伸手将侧帘挑开一条小缝儿往外头看,果见树林阴翳,淙淙清流。天光依旧明着,比之宫里更少些炙热,在这青林翠竹之中,多了几分合时宜的舒爽恬然。
绾妍那般活泼的性子,只怕是一路上都如麻雀吱喳着,他这般想着,便撤了手。那些光影透过镂空的竹帘,悉数落在他的鼻梁上,像是在他脸上撒了细碎的金纸。
他又阖上眼眸,耐着性子听着车轱辘的响声,听着听着,他想着这时候若是绾妍在身侧便好了。
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帝王的名声何其重要?他可不想被史官寻到机会记下一笔,从而沾上什么出游之时花天酒地,消磨风月的脏水。
与此同时,绾妍的青雀马车里热闹非常,欢声笑语如流水般淌出来。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方才说的什么好故事?我肚子都笑疼了,你快再说一个罢!”
绾妍笑靥如花,头上的钗环跟着她身子的晃动一并作响,她勉强腾出一只手摸上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笑意未褪。
一旁的乔鸯与绿衫子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的,乔鸯到底稳重些,仍不忘提醒:“温常在还怀着身孕呢,仔细着腹中龙胎。”
娠妇本就阳火旺盛,温常在一时激动,难免心生燥热。她两手捂上滚烫的脸,将手放下来时,小脸已飞上两朵红霞。
绾妍吩咐着乔鸯给温常在倒茶,探身抚上温常在隆起的小腹:“姐姐可要事事以孩子为先,上回太后娘娘也说,若是姐姐这一胎能平安落地,不管是男是女,至少可以做个带封号的贵人。”
她沿着温常在的小腹摸了一圈,不禁感叹:“太医说的没错,姐姐肚里果真是双生胎,看起来比先前皇后娘娘的肚子大了许多——姐姐的福气真是羡煞旁人了!”
温常在点上绾妍的额头,嗔道:“这满宫里只有你日日对我说这般吉利的话,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我可没有红包给你。”
绾妍扬了扬小巧的下巴,又附在温常在耳边道:“说来,郭贵人这些年没少欺负姐姐,今后姐姐成了贵人,便足足压上她一头,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常在笑而不语,心道那郭贵人许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行事也收敛了许多。
“我也盼着能平安诞下孩子,只是……目睹了皇后娘娘生产之后,我也担心自己会如皇后娘娘一样,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况且……双生胎更加凶险,非常人能比。”
绾妍小声地“啊”了一句,只怪自己又激起了温常在那些不好的回忆,声音也低了几分:“姐姐别怕。”
温常在的笑如同冰面上的阳光,绾妍看在眼里,竟隐隐觉出一丝苦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