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
刘备、糜竺、孙乾、诸葛瑾,同署办公,署内的公文堆积如小山,亲卫陈到则是持盾别剑,立在署门。
徐州牧不是一个清闲的职务,尤其是初任徐州牧的刘备,有太多的公文要处理。
琅琊、东海、彭城,因为战乱而出现了大量的流民,这些流民一部分去了荆州和扬州,还有一部分滞留在下邳和广陵。
安置流民、养军等等,都需要大量的钱粮,但府库中的钱粮并不多,这些都是令刘备无比头疼的。
唯一庆幸的是,陈纪举荐的豫州士人并未都如陈群一般请辞,大部分都跟着刘备来了下邳;栖迟岩的郑玄也向刘备举荐了不少的贤才,这让刘备不至于无人可用。
“可惜了,若备能效仿郑都尉在山阳郡购粮,也不至于如此的窘迫。”刘备揉了揉有些生疼的额头,自迁徙下邳,刘备已经连续十日未曾睡过好觉了。
糜竺虽然是东海巨富,但东海遭曹操劫掠,尚未恢复生气,糜竺现在跟刘备的情谊也还未好到能将全部家产都献给刘备。
糜氏在东海的基业,是糜竺今后的进身之资,又岂会轻易的舍弃?
现在也不是舍弃的时候。
糜竺全力资助刘备的时间段,是刘备被吕布背刺、妻小被俘,无奈驻军广陵郡海西的时候。
糜竺见刘备陷入了绝境,不愿前期的投资变成泡影,这才发狠将小妹嫁给刘备,又赠刘备奴客两千、金银若干以资军用。
诸葛瑾虽然有心助刘备,但琅琊跟东海一样残破,诸葛瑾亦是有心无力。
而孙乾更不用说了,孙乾是北海人,跟着郑玄来徐州后,虽然有不俗的名望,但擅长的也不是募集粮草。
“使君,典农校尉求见!”
一声请示,打断了刘备的思考,也让刘备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元龙来了!”刘备心中一喜,连忙自席上起身迎接,连鞋子穿反了都未觉察。
陈登眼尖的看到了刘备那双穿反了的木屐,内心不由多了几分复杂。
倒履相迎,这样的诚心,让陈登如何能忽视?
但陈登并未点破,而是故作不知与刘备入内。
衙署内并无多的席位,刘备遂直接邀请陈登同席而坐,与陈登攀谈叙旧。
叙了片刻,刘备面色有些羞惭:“元龙可识得这下邳,谁家有钱粮肯出借?”
堂堂一个州牧,落魄到要询问谁家有钱粮可以出借,这是很让人羞愧的。
但刘备没奈何,如今徐州的府库就没多少钱粮,不厚颜去借粮,又如何能募得钱粮?似陶谦以前那般让曹豹等人直接去征募钱粮的方式,刘备并不愿意效仿。
陶谦在徐州名声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恣意的向徐州的大户征募钱粮。
这谁家的钱粮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州牧说要就要吧?
陈登看出了刘备的窘迫,有心替刘备解围,遂道:“下邳的大户,登也认识一些。使君若要借粮,登可代为引荐。然而登认识的那几个大户,解决不了使君的燃眉之急。”
刘备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元龙尽管引荐,备不论借得多少钱粮,皆有元龙的一份功劳。”
陈登摇头:“使君误会了,登并非要居功。使君想在下邳筹到足够的粮草,需要去见一个人。”
刘备身体一直,眼中多了希冀:“不知元龙口中之人,是何方贤士?备定会亲往拜会!”
陈登微微肃容,将怀中的请帖送到刘备手中:“家父今夜在府中设宴,还请使君能屈尊前往。”
“汉瑜公肯见备了?”刘备面有喜色。
虽说刘备如今是徐州牧,但这个徐州牧的印绶是陶谦让给刘备的,而陈珪这个沛相却是得到了朝廷承认的。
再加上陈氏在下邳是豪门世族,祖上又有三公,即便是刘备这个徐州牧想要求谒,陈珪都可以视而不见。
如广陵赵昱,陶谦可以对赵昱威逼利诱让赵昱出仕,但陶谦却不敢对陈珪威逼利诱,而陈珪也只是让陈登在陶谦麾下当个典农校尉,给陶谦留了几分薄面。
臧霸在开阳自治,郑牧在襄贲自治,而下邳就相当于陈氏的自治国。
笮融在当下邳相的时候看似很嚣张,但遇到曹操的时候直接吓跑,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笮融很清楚跟曹操对阵,下邳国的世家豪强是不会出兵出粮帮忙的。
而袁术跟陈珪又都是公侯子,自幼交情就不错,时而打时而和,笮融也只敢通过浴佛会来骗普通百姓的钱财,而不是直接在陈氏面前耍横。
陈珪偶尔会给笮融钱粮,也只是类似于打发叫花子的心态,给点钱粮让笮融一边玩去。
刘备内心如明镜,如果要在下邳借得钱粮,陈珪这一关是必然要过的。
郑牧曾与陈群辩论,提出了徐州三患的论点。
一患世族豪强兼并土地,令贫者难有立锥之地;二患丹阳兵散漫无纪,是兵亦如匪;三患名仕俊杰只有避祸之心而无济世之志。
这第一患,说的便是如下邳陈氏这样的世家豪强,兼并了大量的土地,私藏了大量的人口,而不愿意当世家豪强田奴的庶民百姓,几乎是难有土地可以耕种的。
而郑牧在策论三患的时候,提出的解决方案是首重强兵。
强兵在手,世家豪强忌惮武力而退步求和;军纪散漫的丹阳兵可以被整顿;名仕俊杰才能相信徐州是避祸之地。
而在强兵之外,再辅以仁、义、礼、信,对庶民百姓要有仁,对湖海之士要有义,对士人贤者要有礼,对士农工商各行要有信。
强兵为刚,仁义礼信为柔,刚柔并济,让徐州的内患能趋于一个良性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