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有句老话, 叫“酒醉心明白”。
是说人在半醉时,言行会与平常有所不同,但绝没有醉到神思糊涂的地步。
赵渭显然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忽然变得好粘人,没骨头似的缠紧凤醉秋, 哼哼唧唧。
“被你知道了……”
他近来偏好一种叫“雪上松”的染衣香。
这香是皇家少府特制, 凛冽清雅、空灵高华。
但此刻混进了秋日酿的酒香, 便成了独属于他的气息。
炽热冲破了矜持禁欲的脆弱冷感。
似松雪之上又覆了盛夏骄阳。
凤醉秋被他禁锢在怀中, 鼻端满是这诱人心魂的矛盾气息。
她身上开始发烫, 茫茫然轻晃脑袋, 不太认真地躲避着他一次又一次浅浅啄吻。
“我知、知道什么了?”
没能攫取到甜软的唇瓣, 赵渭不满地咕哝一声,顺势俯首,贴在她的颈侧。
“你现在知道, 我其实没那么好。所以……”
他话说一半便突兀收声,专注于那线条优美的敏感脖颈。
像极了贪嘴忘事的顽童,得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就再不记得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一次次点到即止的黏缠啃啮, 辗转吸吮。
贪恋又珍爱。
凤醉秋被他闹得周身酥软。
她不自知地轻晃头颅,嗓音微哑,气息断续:“你说,我知道、知道了你没那么好, 所以,什么?”
赵渭动作稍顿,似乎在理解她的话中之意。
他的唇就贴在凤醉秋颈侧,浓密的长睫像两排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刷她腮边软肉。
这对凤醉秋来说,有些要命。
“别闹, 先把话说清楚。”
“哦。”
赵渭慢吞吞拖长音调敷衍一声,顿了稍顷,总算想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知道了,我其实没有那么好。”
他慢慢抬头,以耳鬓厮磨的磨人姿态,缓缓将唇贴到凤醉秋滚烫的耳边。
问得却很认真,小心翼翼,忐忑期待。
“所以,你,还肯不肯要我,入你凤家门?”
他吐字缓慢,口齿不清,断句古怪到像初学言语的懵懂稚子。
声音低低的,醇厚微喑,从耳廓一路摩挲着蹭进凤醉秋的心尖。
她极力稳住心神,咬牙闷声:“嗯。”
这似是而非的软糯鼻音,显然不能使赵渭安心。
他深吸一口气,急切又仓惶地追问,非要得到更切实具体的承诺。
“几时带我去青梧寨?几时换庚帖?先定亲,还是直接过三书六礼?”
“赵玉衡,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凤醉秋咬住笑唇,没有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谈起婚事仪程,你条理倒是清晰得很啊。”
喝醉的人又不是她。
这种事关乎终身,要谈也该是在两人都清醒时谈,跟个醉鬼废什么话?
她屈肘轻抵住他肋下,将他稍稍推离自己些许。
赵渭却不依不饶,巴巴儿又凑上来,贴着她催促道:“快说。”
“互换定情信物的事都没完成,怎么就跳到三书六礼了?”
凤醉秋反手贴住他的脑门,再度将他推开,随口逗他:“我上次给过你小凤凰簪花,你自己不要的。”
赵渭愣了片刻,旋即懊悔得收紧了怀抱:“现在要。拿来。”
凤醉秋略略回首,望着他浮满懊恼的朦胧醉眼,挑眉坏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没有你几时想要我就得几时拿出来的道理。我要是偏不给呢?”
他蓦地瞪了眼,于混沌起伏的混乱思绪中翻找起对策。
奈何半醉的脑子不如平日灵光,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句像样的狠话。
末了,他自以为在凶狠咆哮撂狠话,其实发出的声音不过是喵喵叫。
“那我……会咬你。”
半醉不醉的赵大人,实在可爱至极。
像只病殃殃的无助大猫,明明在黏人撒娇,索讨承诺,却又想装凶。
可惜,根本没有半点威慑力啊。
“就不给,就欺负你,”凤醉秋童心大起,吐了吐舌尖,“略略略。”
尾音未散,她就知道,她错了。
哪怕大猫病殃殃,被挑衅狠了,那也是说咬人就咬人的。
*****
顽皮挑衅的舌尖被叼走了。
故意气人的“略略略”变成了“呜呜呜”。
最初时,赵渭只是因为急恼交加,才做出近似于惩罚的“攻击”。
可他虽是有些醉,却清楚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
心爱的姑娘就在怀中,像小面团似乎的任由拿捏搓揉。
这让他渐渐身热情动。
男儿的本能让他逐渐食髓知味,到最后就完全记不起这个亲吻的初衷。
在男女之事上,凤醉秋向来就是个嘴上凶。
以往她与赵渭虽有那么几回稍显逾越的亲密接触,但赵渭多少会矜持克制。
她还一度调侃他“不会还是不敢”。
到此刻她才知道,杀红了眼的赵玉衡,那是既会,又敢。
有些话,清醒时不会说,糊涂时说不出。
有些事,清醒时不会做,糊涂时做不成。
在饮下秋日酿的今夜,半醉半清明,便是恰如其分。
唇舌与齿配合无间,攻城略地。
温热大掌横肆各处方寸,是前所未有的狂野。
也是前所未有的肆无忌惮。
此时此刻,凤醉秋那副在战场上铮铮如铁的身骨,已被烧融得软塌塌。
她感觉自己躯体内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一汪滚烫春水。
小腹处好像有只初初破茧的蝴蝶,倏地张开了翅膀,扑扇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悠悠荡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消解了所有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力量。
她的后背不停沁出薄薄热汗。
一阵阵酥。
一阵阵簌簌。
羞涩中夹缠着翻腾汹涌的愉悦,欢得她十个脚趾紧紧蜷缩。
纵然有那么几分意乱情迷,但凤统领毕竟是兵户儿女,骨子里自带着点天生祖传的胜负欲。
对于自己眼下这副柔软娇媚的情态,她不适应。
如这般被人全方位压制、主导的滋味,于她而言太过陌生了。
她虽感到欢悦,却并不十分甘心。
无声地呼吸吐纳数回后,她暗暗调整紊乱气息,尽全力一个翻身。
她居高临下俯视赵渭。
赵渭此时已面红欲燃,被酒意熏蒸的微红双眸蒙了层水泽。
他懵懵与她对视片刻,唇角缓缓扬起。
而后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
卯时正,凤醉秋自梦中醒来。
缓过神后,她尴尬捂脸,非常挫败,非常心虚。
昨夜赵渭是有些醉,她又没醉。
她清楚记得,是自己非要抢夺上位主欢。
可是……
凤醉秋在情字上不委屈自己,喜欢了就开口争取。
但在欲字上,她就是个嘴上凶。
其实并不怎么会。
前段时间郁绘曾借过些话本子给她。
但那些话本子中看不中用。
只讲一男一女如何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卿卿我我。
每到关键处,便是一串“吟吟哦哦、咿咿呀呀”的拟声词。
具体是怎么个做法,她没太参悟透彻,又不太好意思问人。
昨夜她对赵渭一通胡乱“摸索”,将人家撩得火气炽盛、箭在弦上。
接下来就不确定该做什么,为难半晌,索性破罐子破摔——
滚到一边安然闭目,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