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绝望(1 / 1)
清河崔氏,长安府邸。
书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中书侍郎崔仁师,面如死灰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不住地颤抖。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本黑色的卷宗。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将他,以及整个清河崔氏,数百年的“荣耀”,都撕咬得体无完肤。
侵占、枉法、通敌……
每一条罪状,都附有详尽的证据,足以让崔氏这个庞然大物,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在他的对面,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少年,正静静地立着,如同黑夜中的幽灵。
正是前来“送礼”的称心。
“崔大人,”称心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打破了死寂,“我家殿下说了,这份‘账本’,只是初稿。若是崔大人觉得,上面还有什么遗漏的,影卫的兄弟们,很乐意,继续深挖下去。”
“噗通!”
崔仁师再也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落,瘫跪在地。
太子殿下,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罪证,既然能被查出来第一批,就一定能查出来第二批,第三批……
崔氏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其根,早已被蛀空,只要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塌。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到底想怎么样?”崔仁师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再也没有了半分朝廷大员的体面,“钱粮……钱粮我们已经给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称心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崔大人,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家殿下,不是在跟您……讨价还价。”
“他是在,给你们清河崔氏,一个活命的机会。”
称心缓缓蹲下身,直视着崔仁师那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将李承乾那个更加疯狂,也更加恶毒的计划,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所以,崔大人。”称心最后总结道,“殿下的意思,很简单。”
“第一,倾尽你崔氏百年家财,为殿下的‘东征先锋营’,提供所有的军资粮草。此事,要办得风光,办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崔氏,是何等的‘忠君爱国’。”
“第二,动用你崔氏所有的暗子,伪造一份,你清河崔氏,与东宫卫率左郎将纥干承基,‘暗中勾结,意图不轨’的铁证。这份证据,要留在殿下手中,作为……保险。”
崔仁师听完,整个人都懵了。
呆呆地跪在那里,如遭雷击。
他活了六十多年,自诩看透了官场的所有肮脏与龌龊。
但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颠倒黑白,如此丧心病狂的阳谋!
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仅仅是要榨干他们崔氏的血!
这更是要将崔氏,彻底地变成太子殿下手中,一把用来威胁天子密探的……脏刀!
一旦他们这么做了,就等于亲手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太子的刀下!
从此以后,崔氏的命运,将与东宫,彻底地捆绑在一起,再无半分回旋的余地!
“不……不……这不可能!”崔仁师失声尖叫,“太子殿下,这是要将我崔氏,推上绝路啊!我……我便是死,也绝不答应!”
“是吗?”称心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崔仁师,语气淡漠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崔大人,看来,你还没想明白。”
“我家殿下,给你的,是选择题。但选项,只有两个。”
“要么,按殿下说的办。你们崔氏,破财,但能免灾。虽然从此要仰东宫鼻息,但至少,‘清河崔氏’这块金字招牌,还能保住。你们的子弟,还能继续做官,你们的香火,还能延续。”
“或者,你拒绝。”
称心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那么,明日一早,这本《罪行录》,就会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上。而你们清河崔氏,上至你崔仁师,下至襁褓中的婴儿,七百余口,将因为‘通敌谋逆’之罪,被……凌迟处死,夷灭三族!”
“现在,请您,做出选择。”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了崔仁师的心脏。
他瘫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
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妖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地狱的使者。
他没得选。
从他们决定刺杀太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良久。
崔仁师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几岁。
缓缓地对着称心,这个他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伶人”,低下了他那颗曾经高傲无比的头颅。
“……我崔氏……愿为殿下……效劳。”
称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条盘踞了数百年的毒蛇,其毒牙,已经被殿下,亲手拔掉了。
从此以后,它只能,乖乖地,为殿下吐信。
……
东宫,承恩殿。
纥干承基正在自己的官署内,处理着东宫卫率的日常防务。
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因为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重用”,而感到前途光明。
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双面间谍”的身份,而终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去编造一份份关于东宫的“假情报”,呈报给陛下。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就在此时,一名东宫的内侍,前来通报。
“纥干将军,殿下有请。”
纥干承基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立刻赶往丽正殿。
殿内,太子李承乾,正独自一人,在擦拭着那柄曾经饮过刺客之血的横刀。
“末将,参见殿下。”纥干承基单膝跪地。
“起来吧。”李承乾只是淡淡地说道,“承基,孤且问你,你觉得,孤,待你如何?”
纥干承基心中一突,不知太子为何有此一问,连忙答道:“殿下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提拔之德!末将,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很好。”李承乾点了点头,“那,你觉得,陛下,待你又如何?”
“陛下……陛下对末将,亦有赦免之恩,信赖之情……”纥干承基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吗?”李承乾笑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亮得吓人,“那如果,孤告诉你。你所谓的‘信赖’,不过是建立在一片沙滩之上。只要一阵风吹来,便会瞬间崩塌呢?”
“殿下……此话何意?”纥干承基感到了不妙。
李承乾没有回答他,而是从书案上,拿起了一份刚刚由崔仁师,派人“呈”上来的“礼物”。
那是一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他纥干承基,与清河崔氏,暗中来往的书信和信物。
李承乾将这份“证据”,扔在了纥干承基的面前。
“自己看吧。”
纥干承基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些书信。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他自己的“笔迹”,在信中,向崔氏,汇报着东宫的动向!
看到了自己的“信物”(一块他随身携带的狼牙),被作为与崔氏勾结的凭证!
这一切,都做得如此真实!真实到,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不……这不是我做的!殿下!这是诬陷!是栽赃!”纥干承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辩解。
“孤,知道这不是你做的。”李承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是,你觉得,父皇,会信吗?”
“当这份由清河崔氏,‘亲自’呈上的‘罪证’,摆在父皇的面前时。你,这个父亲曾是‘建成余孽’,如今又被‘证实’与世家勾结的‘双面叛徒’。你觉得,父皇,是会相信你的辩解,还是会……选择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将纥干承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整个人瘫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他彻底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他,从来都不是棋手。
甚至,连太子殿下的棋子,都算不上。
“殿下……殿下饶命……饶命啊……”
他所有的骄傲与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卑微的乞求。
李承乾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将那份“罪证”,收了起来。
“承基,孤,是信你的。”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所以,这份‘罪证’,孤,会替你,好好地保管。”
“从今往后,你,只需记住一件事。”
“你的命,不再是你自己的,也不再是陛下的。”
“而是,孤的。”
“替孤,办好差事。替孤,继续当好父皇那双‘最忠诚’的眼睛。”
“只要孤,安然无恙。”
“你,便能,安然无恙。”
“明白了吗?”
纥干承基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如同神魔一般的太子殿下,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挣扎,只剩下最深的恐惧与臣服。
他的命运,已经与眼前这个人,彻底地,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