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陈晚柠的父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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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斑驳的铁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陈晚柠苍白却带着惊讶的小脸。

看到门口拎着水果、长身玉立的许汉升,她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眸子先是猛地一缩,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许汉升?你…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怎么?不欢迎?”

许汉升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扬了扬手里的水果袋:

“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顺便看看伤口恢复得咋样。总不能让你白替我挡了阎王爷吧?”

陈晚柠被他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侧身让开:“进…进来吧。”

许汉升没客气,抬脚迈过门槛。

屋内的景象比他想象的更逼仄昏暗。

小小的客厅兼餐厅,家具老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味。

墙角一张单人沙发上,一个面容憔悴、头发花白的妇人裹着薄毯,正闭目休息,听到动静,也只是眼皮动了动,没睁开。

这就是陈晚柠常年生病的母亲了。

陈晚柠有些局促,快步走到角落一个掉了漆的矮柜旁:“你坐…我给你倒水。”

她拿出一个洗得发白的玻璃杯。

“别忙了。”

许汉升把水果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方桌上,目光扫过这清贫却坚韧的环境,心里不是滋味。

“阿姨在休息,别吵着她。要不…出去走走?巷子里透透气?”

他看向陈晚柠。

陈晚柠看了一眼闭目的母亲,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两人走出那扇沉重的铁门,来到屋后一条更安静、也更狭窄的小巷。

夕阳的余晖勉强挤进来,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两人长长的影子。

许汉升想起前世陈晚柠据说就是因为高考的离谱发挥,才最终走向自杀。

“高考……”

许汉升主动提起话题,语气随意:“感觉怎么样?”

陈晚柠的脚步顿了一下,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声音很轻:

“…不太好,发挥得很差。数学最后两道大题,脑子一片空白……”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不过没事的,尽力了,我大考的发挥一直很差,就算考不上好学校,就上差一点的,都一样。”

许汉升前期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

看起来她早就对自己的高考成绩有所心里准备,所以,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自杀呢?

绝对另有隐情。

许汉升往心里记了一笔,旋即又问起了陈晚柠暑假的安排。

陈晚柠说,她暑假应该会去打工,挣取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打工?”

许汉升问道。

“嗯。”

陈晚柠点头,眼神里很平静:“高考出分报完志愿后就去,总要给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许汉升停下脚步,从裤兜里摸出李老师给的那个廉价塑料打火机和那包在图书馆门口小卖部买的、最便宜的“红梅”烟。

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地一声点燃。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前世疲惫灵魂的慰藉。

陈晚柠的脚步也停下了,看着他娴熟的点烟、吞吐动作,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赞同:

“你……以前从不抽烟的。”

许汉升吐出一个烟圈,烟雾模糊了他年轻却带着几分沧桑的侧脸。

他侧过头,带着点玩味的笑意看向她:“哦?以前还会关注我这种班级小透明?”

“……”

陈晚柠被他问得一滞,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慌乱地飘向一旁斑驳的墙壁,声音细若蚊呐:

“没…没有特别关注。就…就是记得。”

许汉升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故意又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我记得,你好像特别讨厌抽烟的男生?”

前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同学议论过,陈晚柠对烟味深恶痛绝。

陈晚柠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他夹着烟的手指上,停顿了几秒。

夕阳的金辉落进她清澈的眼底,仿佛晕开了一层朦胧的光。

她抬起眼,看向许汉升,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是讨厌。”

“你不一样。”

“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魔力的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许汉升的心尖上。

烟灰从他指尖抖落,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孤僻、清冷、却在生死关头死死拉住他、此刻又说出这样话的女孩。

巷子里有风吹过,吹动她额前柔软的碎发,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暮光下格外清晰。

许汉升无声地笑了,把剩下的半截烟摁灭在旁边的墙缝里。

“行,听你的,少抽点。”

他语气自然地接了一句,仿佛刚才那三个字只是寻常对话。

然后话锋一转:“对了,你说要打工?我正好知道个活儿。”

陈晚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夜空中被点亮的星子:“真的?什么工作?”

“我家有个远房亲戚,”

许汉升面不改色地扯谎:“在市中心新开了个24小时便利店,刚开业,缺人手,尤其是晚班收银。环境干净,活儿也不算太累,就是熬点夜。工资嘛…一个月800块,包一顿夜宵。怎么样?有兴趣没?”

“800?!”

陈晚柠的声音都拔高了一点,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2008年,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说,这绝对是高薪!

而且便利店,听起来比端盘子轻松多了!

“有!当然有兴趣!”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但随即,那明亮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染上一丝自卑和迟疑:“可是……又要麻烦你了……我……”

“麻烦什么?”

许汉升打断她,语气轻松:“亲戚开店,总要用人。介绍个靠谱的同学过去,他谢我还来不及呢!就这么定了,等出分后,我带你去认认门。”

陈晚柠看着他笃定的笑容,心中那点不安和自卑,奇异地被抚平了。

她用力点点头:“嗯!谢谢你,许汉升!”

这一次,她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在巷子里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许汉升讲了些便利店工作的趣事(瞎编的),陈晚柠也难得地放松下来,偶尔应和几句。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并肩而行。

一圈。

两圈。

三圈……

起初还没什么,但随着他们在这条不算长的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一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同夏夜的蚊蚋,开始从巷子两边半开的门缝和窗户里钻出来。

“哎,看,那不是老陈家那丫头吗?旁边那男的是谁?没见过啊?”

“啧,稀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家丫头居然跟个男的在巷子里散步?”

“哎哟,还走了好几圈!这哪是散步,这是谈恋爱吧?陈家丫头开窍了?”

“谈什么恋爱!老陈要知道他闺女跟男的这么溜达,还不得气疯了?”

“可不是!老陈那脾气……你们忘了?前年,隔壁巷子有个小子给晚柠递了张纸条,被老陈知道了,直接拎着劈柴刀堵到人家门口去了!吓得那小子一家连夜搬走了!”

“对对对!还有小学时候,晚柠被同桌小男孩揪了下辫子,老陈也是拿着刀去找老师,差点把人家小男孩吓尿裤子!从那以后,谁还敢打晚柠主意?校花又咋样?有老陈那把刀镇着,比啥都管用!”

“我看这小伙子长得挺精神,胆子也够肥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不过……我看老陈闺女脸上,好像有笑模样了?怪稀罕的……”

“完了完了,老陈要是下工回来撞见……啧啧啧,有好戏看咯!”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许汉升和陈晚柠的耳朵里。

陈晚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那些关于父亲“拿刀”的议论,像冰冷的针,刺得她浑身发冷。

许汉升也听到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像受惊小鹿般的女孩,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老陈”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一个把女儿当成私有禁脔、用极端方式隔绝所有异性接触的、偏执的父亲。

这恐怕,也是陈晚柠性格孤僻、前世悲剧的重要根源之一。

他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落后陈晚柠半步,用自己的身体稍稍挡住了那些窥探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是同学,聊聊天而已。”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陈晚柠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昏暗中,少年挺拔的身影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寒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不再兜圈子,快步朝着巷子深处那扇破旧的铁门走去。

身后那些窥探和议论,如同潮水般,被渐渐抛远。

但许汉升知道,关于“陈家闺女和陌生男生”的风言风语,恐怕很快就会传到那位“拿刀”的老陈耳中。

天色擦黑,许汉升送陈晚柠回家。

刚走到她家那扇破旧铁门前,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就从巷口由远及近传来。

陈晚柠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脚步声停在门口。

昏黄的路灯光线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却很敦实。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膛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

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硬朗,但此刻却写满了疲惫和一种底层劳动者特有的、仿佛被生活榨干了的麻木。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满汗渍和不明污渍的深蓝色工装,肩膀上还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极其沉重的麻袋,麻袋粗糙的边缘在他脖颈处磨出了明显的红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腿。

左腿明显有些僵硬,行走时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拖拽感,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是瘸的。

老陈!

陈晚柠的父亲!

“爸…爸,你回来了。”

陈晚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忙上前一步,试图去接父亲肩上的麻袋。

老陈没让她接,只是将麻袋“咚”地一声卸在门口的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他直起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滚落的汗珠,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陈晚柠身后的许汉升。

那眼神,浑浊、疲惫,却像刀子一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和压迫感,仿佛要穿透许汉升的皮囊,看清他骨子里是人是鬼。

巷子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晚柠脸色煞白,紧张得手指都蜷缩了起来,下意识地挡在了许汉升身前一点点。

“爸…这是…这是我同班同学,许汉升。”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语速飞快:“他…他顺路送我回来……”

老陈的目光没有离开许汉升的脸,那锐利的审视没有丝毫减弱。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个真正的、心怀不轨的十八岁毛头小子,恐怕已经被这眼神吓得腿软,甚至落荒而逃了。

但许汉升不是。

他的灵魂早已在社会的熔炉里淬炼过,在生死边缘挣扎过,也在商海的尔虞我诈中沉浮过。

老陈的眼神虽然锐利,却吓不住一个经历过泥头车撞击和重生洗礼的灵魂。

许汉升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刻意挤出的讨好笑容。

他只是微微挺直了脊背,迎向老陈那刀子般的目光,眼神平静而坦荡,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而自然的弧度,轻轻颔首:

“陈叔叔好。我是许汉升,晚柠的同学。”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顺路”送到家门口,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陈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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