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迫回国。
他从小是长在京城跟爷爷长大的,相较于父亲也是跟爷爷更为亲近。
爷爷的突然离世,令他倍受挫折,且和风的形势严峻,不得不令他暂时放弃对抗池朝闻的权位,将重心放在和风。
那时候的他将将21岁。
他常常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候,甚至对着虚无的夜色无法安睡。
某一次鬼使神差的他拨通了林稚晚的电话。
——他早就将她的号码删除,可有些人早就浩浩荡荡的存在于生命中,忘不掉的。
临江的深夜,伦敦的下午。
林稚晚那会儿已经在某国际蓝血品牌实习,可照旧每次都接听电话,轻缓问上一句:“喂。”
他不出声,她就会再补充一句:你好。
声音平和,又有点甜。
这是那时候池宴生命里,唯一放松的瞬间。
有一次他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再次给她拨通电话。
按照后来两人开诚布公,林稚晚通电话没有任何印象更记不得他说了什么,可池宴却坚定认为,冥冥之中她有所感应。
因为,她那次说:“你好。”
池宴沉默,她便又补充了句:“会好起来。”
她那样平声细语的安慰着,像是水流漫过心间。
不够澎湃,但莫名有种岁月的温和滋味。
那是池宴几乎扛不下来的时光里,唯一的安慰,也是后来他愿意救走她的理由。
后来,和风将将稳定下来,他回到伦敦读完本科。
拿到毕业证学位证那天,他看到了她,在spitalfieldsrket。
她开心地卖东西,还会讨价还价。
池宴想问她,抛却从前,愿不愿意再跟他一次。
可那会儿他的根基尚不稳,和风也只是刚得喘息,他有什么资格要她跟自己走?
在这之后,匆匆几年。
他通过陆陆续续的八卦和公开消息,知道林稚晚入职c家,是炙手可热的年轻设计师,参与过多次春夏、秋冬的品牌大秀。
也知道,有很大可能,这辈子她都会定居巴黎。
那些年少的情谊不过是漫长生命里不经意的几笔,后来的风吹那么大,谁还记得点点曾经。
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是国内电商top企业的高管,一个是旅欧设计师,两人的人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再次出现转折就是在林文和去世。
知晓林钦不会有什么好手段,所以他担忧,变着法的提醒父亲要学着知恩图报,尽一尽责。
墓园外,他将伤痕累累的林稚晚抱上车子之后,联系了私人医生,给出的结论是状况不太好,最好抓紧时间治疗。
池宴准备带她去纽约。
临行前,他跟江珩喝酒,他问:“如果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如今穷途末路,会不会不惜令自己也陷入危险也要帮忙?”
她才不是一阵风。
她热烈且浓重地存在于生命中。
那时候的新盛并没有走下坡路,和风尚且处于上升阶段,两家算得上势均力敌,没有谁能讨到绝对的好处。
江珩变了脸色,仔细地打量他她意识到没有开玩笑,才说:“你也知道那都是曾经。”
“过去的事都是一阵风,现在拿起来经不起重量的。”
池宴沉吟片刻,只举杯,烈酒入喉,轻哂着摇头。
他鲜少有将话讲的浓烈的时候,这会儿却摸着胸口说:“这里多重,过往就多重。”
再后来,世事纷乱,多有磋磨。
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妻管严,每天公司家里赛车场三点一线。
许多人来问他值不值。
他都坚定不移地说值得。
元宝六岁那年,他赛车发生事故,摔断一条腿。
林稚晚推掉所有工作,每天鞍前马后,亲自照顾他。
表面上她语气凶凶的,还能伸手在他完整的地方揍了又揍,可深夜里,他分明听到她在阳台上啜泣。
她的情感是内敛的,安静的,可她对他的爱,不比他对她的少。
哭过之后,她又开始十分坚信以形补形,在厨房里变着法的给他熬骨头汤。
最开始色香味俱无,到最后他能在一堆菜肴里,准确吃出来哪道是出于她之手。
后来,他们婚姻纪念日,旅游去了西藏。
布达拉宫耸立,朝圣者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梵音弥漫在耳侧。
池宴想到求婚那天,他在甘孜藏地扬起风马旗为她祈愿,夸下海口,等到她安稳活到八十岁,就来布达拉宫还愿。
如今再想,他还是愿意的。
阳光明媚洒下,他的爱人在宝石摊前挪不动步子,被小贩骗了又骗,高价买了残次玉石挂在他颈间。
她踮起脚尖,为他挂上玉石,嘴里喃喃:“那位师傅说这可是开过光的,你要好好戴着,玩赛车要注意平安。”
大昭寺外,佛祖光辉普渡。
寺内,长明灯日复一日地烟熏火燎,释迦摩尼端坐在莲花宝座内垂怜众生。
可瞧清楚了吗——
那些年少的情谊,从来不是谁付出的比谁的更多,谁又欠了谁一些。
是恩泽,是赏赐。
是生命重新升起的月亮和清风。
是万万次遥远的春天里,你跋涉而来的、鞋边的泥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