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的路水河边,山花坐在河边的巨石上,我躺在平整的石头上,头枕着山花的腿,听她讲那风桥古镇上的爱情故事。
山花和她的南哥的故事,崽崽的故事,还有许愿树,流苏花……最要命的,摄人魂魄的故事情节就是那场双人舞。
因为双人舞的情节,我生出多少感叹,多少遗憾。觉得自已错过了就像是白活一回了。
当我还沉浸在美妙不可言说的故事里,内心翻腾着,久久不能平息时。故事的主人翁,美丽的女主角那滚烫的泪水就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知道她在愁什么,我把手举得高高的,用我的指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晶莹。
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种无畏无惧的精神支撑起我的内心,仿佛我自已是有多么强大似的。我说:
“不怕,不怕,有办法的。让我想想……”
“不,没有办法,根本没有办法。”山花被绝望充斥着,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但是,我却被爱情的力量鼓动着,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我看过的关于爱情的所有小说中,不都是为爱努力抗争的主题吗?不都是最后皆大欢喜的结局吗?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这样安排的。
我那时不懂虚构,总把故事和现实混为一谈。故事里的爱情就是山花和南哥这样的,简直一模一样,怎么就不能有一样的结局呢?
“山花,一定要争取,一定要斗争。你可不要辜负了南哥,不然他多可怜。”
“我当然不会辜负他,但是……但是,要怎样办呢?我要做什么才好呢?”
“我不是叫你不要回来的吗?你和南哥在古镇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回来。一回来,事情就这样坏。我早就知道,你一回家就什么都不好。”
“我不知道呀,不知道我爹要给我定亲。不,已经定亲了。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南哥说要来我家里提亲的,早知道……早知道,我真的不回来了……”
“南哥要来提亲?多好呀,应该来提亲。不是没有结婚吗?说好了三年才出嫁的。山花,还有机会,还有办法,嗯?”
我激动地从她腿上一咕噜坐直了身子,满怀希望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眼里的光才刚亮起,一忽儿就熄灭了。
“你忘了,不可说?二姑和姑爹都说不可说。真的,我爹是我爹,不像别人的爹。他会打死我的……”
山花的声音就像她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弭在空气里。
对呀,不可说的,父亲和母亲都说不可说,那就一定不可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相信我父母。
山花因为定亲的缘故,因为定给财大势大的孙家的缘故,他父亲对她看重许多,特许她很多自由。她可以自由出入,她可以比她的姐妹们少干点活。
连牧羊女的身份也摘掉了,换六妹妹去牧羊了。
山花拉上我,每天候在村头等南哥。害怕南哥来提亲,事情败露了,会更加坏事。
她要先告诉南哥知道,事情出了差错,不能糊里糊涂地上门来提亲。她急迫地想要见到南哥,与他合计合计。她自已没了主意,似乎她想起南哥,她心里就有了依靠似的。
山花焦急地每天到村头来守候,都快站成望夫石了。南哥还不来,绿色吉普车也总不来。
几天后,等来了邮递员小刚子。
这可奇怪得很,我等邮递员小刚子的时候,他不来,我等来的是山花。等南哥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小刚子。
事情总是阴差阳错,老天总喜欢捉弄人。
小刚子带来了南哥的信,信是写给山花的,可信里一开头就指定我作为阅读的人。
山花,让小妹来把这封信读给你听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和小妹在一起吧?你们在村头等我吧?
我读到这里,我和山花惊奇地对视一眼,然后山花催促我往下念,她显得焦急又忧心。
山花,准备好了第二天来提亲的,不巧乡里又安排我到县里开会,我才住了一夜,又要去县里了。
我不得不去。我想,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也是要好好工作的。
工作会使我们将来的生活有保障不是?我打算把工资都存下来,用来安排我们将来的家。
等着我,三天就完会。很快,我就安排来提亲。
我们就要是名正言顺的一对了,定了亲,就叫未婚夫妻。虽然我们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但是,我一想到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心里就足够的踏实,幸福满满的。
等着我,我就来提亲的。定了亲,我们的将来就安定了。
不知道怎么的,现在,我一想到我还没有来你家定亲,我心里就不能安定,有些慌张。你会笑话我不稳重吧?那你就笑话吧,我可不管,我就想快快的把咱们的亲事定下来。
我是迫不及待的,但是,谁想到还要去开会,还要去县里。我是不愿意去的,但是我不得不去。
我不愿意去,是因为这回没有你在身边了。没有你在身边,我去的路上多寂寞?
刚刚和你一起回来,就要一个人回去。你看,还没有出发,我心里就空索索的了,无着无落的。
不说了,越说越觉得想要说的话没有尽头了,竟然啰里啰嗦起来,你会笑话我啰嗦吧?
等着我,很快我就来的。
祝安好。你的南哥。
山花默默从我手里把信纸取走,像是她认识字一样,从头扫描到尾,又从末尾扫描到顶部。
她的手哆嗦起来,她的眼泪又来了。无管她是什么样的情绪,她的眼泪一定是滚烫的。因为她把信纸烫穿了一个洞。
她一边喃喃地道:
“定亲,定亲,这不都已经定了吗?怎么定呢?我还怎么定给你呢?你呀,你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的思绪有些混乱,我又为着南哥要来提亲的事情兴奋,又为着存在诸多障碍的现实感到无奈。
“小妹,怎么办?怎么办?南哥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听他在计划我们的将来,他说安排我们的家,你听见了。我怎么忍心去破坏他的心思,我怎样告诉他我爹把我定给别人了。你能想象吗?他要是知道了,他怎样往死里伤心?我不能想象,不能想象啊。我不能告诉他,我不敢,我不忍心……”
山花几近崩溃,她就这样蹲在村口哭泣。我抱着她一起哭泣。我不能感受,事情究竟有多绝望,我此时只能被动地为山花的悲伤和无助所感染着。
我晚上躺在床上,用我幼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苦苦盘算着,怎样为这对苦命鸳鸯来破这个死局。
我越是冥思苦想,越是脑袋空空,最后一不留神又滑进了梦乡。
我每天的同一时间去到路水河边,总看见山花坐在石头上,尽坐在那儿幽思。望着石头下翻滚的浪花,望着河对岸的麦田,望着天空浮游的云团,一会儿用双手蒙住眼睛。
我以为,她又无端地哭泣了。我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她抬起头来,并没有眼泪,只是她的眼睛是红的,忧伤那么深深地沉在她的眸底。
“山花,你怎么像生病了?”
是的,山花就像害病的小猫,无精打采,整个人又灰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