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际会总是猝不及防。
少女的声音在无线电波内回荡,边澈感觉耳根子发痒,身子往前倾,头埋进横在车把上的手臂里,闷闷笑了两声。
顾思浓见过随机拨号捉弄人的小孩子,听到笑声传来,以为自己又上当了,语气变得有些坏,但字句还是尊重:“您好,请问有事吗?”
边澈抻直上身,又换上不太着调的语气,打趣道:“你好啊,团支书。”
“……”
边澈声音很有辨识度,顾思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跟其他女生不清不楚,还打听到她是团支书,并且弄到她家固定电话号码,这人可以说从头到尾坏透了。
“无聊。”她咕哝了声,直接准备挂电话。
“哎,别。”边澈预判到她的行为,正经了几分,“正事儿。”
顾思浓一个字都不信,嘴巴紧抿。
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边澈唇角微勾:“租房。”
在厂区,顾思浓家有两套房产,足以见得当年她的条件不错。
在她小时候,妈妈是镁厂的会计,爸爸是车间主任。
那会儿的东北经济也好,不少外地人来这儿打工,她家空下来的那套房都是外租的,后来青芜经济越来越差,外地人不来了,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现在房租虽然不多,但对于她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顾思浓心思活泛了。
可她在网吧那会儿无意听到边澈打电话,知道他明天就回京城,并不认为他会真的租房。
可……万一呢?
她掂量了下,报了个偏高的价格:“八百一个月。”
边澈想都没想:“成。”
还真是有钱的冤大头,顾思浓不动声色地又补充了句:“半年起租。”
边澈:“成。”
顾思浓:“房租是押一付三。”
边澈:“成,都没问题,你下来,我们面谈。”
“……”
答应得太爽快了,倒是让顾思浓有些骑虎难下。
他这么想租这间房子,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顾思浓是有些忌惮的。
但三个月的房租已经抵得上爸妈一个月的收入总和,她貌似没有拿乔作态的资本。
顾思浓挂掉电话,从客厅茶几柜里翻出对面的钥匙,走到门口,大力地拉开铁门。
门外,边澈趴在自行车上,朝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春风得意的笑容:“又见到了,团支书。”
顾思浓嘴角抿得紧紧,语气一丝不苟:“别叫我团支书,我们又不是同学。”
边澈靠边停好山地车,“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团支书啊?”
顾思浓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明知故问?”
“怎么会?”边澈双手插兜,摇摇晃晃过来跟她比肩而立,耷拉眼皮看她,“我是合理推测。”
“瞧你一脸正气马上要对我进行思想感化的样子,不是团支书还能是什么?”
顾思浓定定地看了他两眼,边澈稍扬眉梢,嘴角牵起一点玩味、捉弄似的笑。
顾思浓咬牙,大步走到路对面的门前,飞快开锁,栓门的铁链子哗啦啦响。
身后,边澈又调侃地补充了句:“女菩萨?”
“……”
“不要给我取奇奇怪怪的外号。”顾思浓回头,眉毛蹙着,眼睛瞪着,一脸正气。
边澈反问:“那叫你什么,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叫。”
“顾思浓。”顾思浓扔下三个字。
她讲话时音调很平,没有什么口音,透露着一丝平和和聪明劲儿。
聪明的姑娘总比恋爱脑好。
懂分寸,知进退,拿得起,放得下。
边澈爱跟聪明人打交道,他站在敞开的大门口,朝顾思浓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顾思浓没推辞,先迈了进去。
她生的好看,从小到大没少收到男生的示好,内向收敛的有、浪荡的也有,但没有哪一个人会像边澈松弛有度。
你刚觉得他孟浪,下一秒,他又正经的不得了;你觉得他正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明里暗里的撩拨几句。
总之他收放自如,令人摸不清,看不透。
越琢磨,越上瘾。
这间楼房很干净。
院内被顾思浓她妈曲岚女士种了一些时令蔬菜,房子每月月中打扫一次,现在正是一尘不染的时候。
小楼是二层结构,客厅、厨房卧室甚至书房都一应俱全。
边澈本来没有对这栋老房子抱有什么期待,但看过之后还是小小惊诧了下:“就这间吧。”
顾思浓沉吟了会儿:“要么你再看看别人家的?”
她本来是想当无良房东敲诈一笔的,但架不住良心不安,只能迂回地提醒。
边澈哪能不知道这姑娘这点儿小心思。
“懒得看了,”他双腿岔开,大刺刺地坐在楼下客厅长椅里,下巴扬了下,“签合同吧。”
押一付三,三千二百块,这在2011年的东北四线小城、在顾思浓的认知里,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知道边澈有钱,但对他怎么个有钱没有概念。
于是,她坐在边澈对面,肩背挺直,认真提醒:“要么……你和爸妈商量一下?”
这认真且虔诚的语气,妥妥团支书附体。
边澈飞快地垂了下眼睛,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顾思浓噎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说到了什么不好的,刚想找补,就看到他换上一脸欠揍的笑。
边澈:“现金还是银行卡转账?”
“……”
还没见过花钱这么着急的,顾思浓欲言又止片刻:“那就银行卡转账吧。”
一分钟后,手机里多了一条转账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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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七点,夕阳隐隐颓败。
门外传来三轮车停靠声,半分钟后,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