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献血和牺牲,但她每每在日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陆观棋。
十八岁,边关平定,远方来信。
薛言欢看到了阔别四年的熟悉字迹,而那上边写道:
「我已娶妻,愿你也能另遇良人,儿女绕膝。」
十八岁的薛言欢回到家中,第二天,赵家下聘。
大婚当日,在这个让陆薛二人含恨终生的转折点,魇对祁飞星和解颐的禁锢终于消失。
外边锣鼓喧天,红绸系在喜轿上,媒人领着新娘进入赵家,三拜后进入洞房。
新郎在前边宴请宾客,屋内解颐解脱禁锢,盖着盖头,坐在床边。
鞭炮一声接着一声,喜乐在耳边响起,冲破重重乐声的,却是窗边细微的开合声。
随后有人翻墙落地,解颐眼前大红的盖头被掀开,对上一身红色长衫,耳廓通红的祁飞星。
又是新娘装扮,祁飞星乍一眼看到这样的解颐,还是难免觉得惊艳。
他连忙咳了一声,在外边喧闹的动静中,一把扔掉盖头,拉起解颐就跑。
“去哪?”解颐问。
“殉情。”
他在陆观棋的身体中呆了一年又一年,看到他在最初挣扎与年龄的鸿沟,后又挣扎于薛言欢天定的命数。
“二十四岁的陆观棋碍于年龄,狠心拒绝十四岁的薛言欢。”
祁飞星回头:“但二十八岁的陆观棋,再没有理由拒绝十八岁的薛言欢。”
他道:“那封信有两面,他们之前选择了另一种解法,双双抱憾终生。”
“所以,我来替他们选择另外一种解法。”
对未来念念不忘,含恨而死的两人来说,在此刻殉情并不是be。
身后宾客追赶,两人奔跑到悬崖边。
祁飞星转头看向解颐,道:“这是魇,死不了,别怕。”
回答他的,是解颐一身红衣拉起他的手,主动朝悬崖跃下。
耳边风声呼啸,坠落的真实感让祁飞星在这一刻心脏狂跳,解颐仍旧拉着祁飞星的手,随后改变方位,把脸色发白的祁飞星按在胸口。
像是驯服了一团烈焰。
而他低声对烈焰说道:“别怕。”
在改写后的he结局中,魇应声而破。
睁眼后祁飞星大口喘气,沉浸在坠崖的失重感里,他双臂下意识在身侧挥动,想要抓住救命稻草,随后没有落点的手忽然被抓住。
解颐伸手捂住祁飞星眼睛:“不要想,冷静。”
他的嗓音像是天然具有安抚作用,鼻腔中涌入淡淡的莲花香,祁飞星深吸几口气,双手终于不再颤抖。
他拉开解颐的手,对一旁面带紧张的薛老太太说:“他没有娶妻,信有夹层,背面的话,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祁飞星曾呆在陆观棋的意识中,亲眼看见他写下心中所念,但却在最后得知薛言欢寿数有法可解的时候,写下了后来的答案。
他会毫不犹豫地跟所爱同死,但却更不愿意看见所爱就此去世。
薛老太太连忙让孙女拆开信封,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夹层,从中取出了另一封信。
那是一句诗:
「花开花落随自然,愿来生再相伴。」
原来她十四岁时得到的回答,已然暗藏了情意。
薛老太太泪如雨下。
她从祁飞星的口中,得到了他重新替他们选中的结局,随后擦干眼泪。
“我这几十年,自十八岁之后,都不再是替自己而活,如果能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顺应天命,死在十八岁那年。”
“他会愿意陪我吗?”薛老太太问。
祁飞星点头:“他是愿意的。”
所以陆观棋才会不远万里来到薛老太太身边,是因为想让她知道自己心意。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有知情权。”祁飞星没有隐瞒,他道:“陆观棋一生未娶,活到了九十三岁,他收养了一个男孩儿,跟他长得很像,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那个男孩儿后来娶了一个妻子,妻子和你长得很像。”
“两个月前,他病重濒死,住进了湘州医院,而你们,在同一天于同一家医院去世,只隔了一堵墙。”
生不同时,死同时。
这些都是在离开魇的那一瞬间,悬崖山壁上,他走马观花看到的陆观棋的一生。
只是祁飞星还是疑惑,为什么陆观棋死于四天前,而两个月前赵家却算出陆观棋已死。
生死簿上,也查不到他的名字。
奇怪。
眼前的薛老太太终于释怀了,她双眼含泪,拿着赵风月烧给她的那封信,温柔地摸了摸孙女的头顶,最后在满堂哭灵声中,踏入鬼门。
赵风月已然泣不成声。
祁飞星等了会儿,问她:“你奶奶会占算,为什么却算不出陆观棋的方位,和生死?”
“不知道,奶奶一生中算过许多人的生死,却只有陆观棋的命,她算一次,折寿一次,还每每都算出错误答案。”
“只有生前最后一卦,她算到了。”
算人折运,而折寿的……只有算与天相关的。
祁飞星心中忽然涌出一个猜测,但没有说出口。
“节哀。”
他最后留下一句话,和解颐一同离开。
回去的路上,祁飞星和解颐一并坐在车里,一左一右。
天不怕地不怕的祁飞星,第一次避开了解颐,不敢看他。
他只要一看解颐,就忍不住想起坠崖的那一刻,两人身上红衣猎猎,周身风声四起,速度和失重带来的感觉令他心跳飙升。
而那一刻,解颐的脸在他眼中,成了视线中唯一的色彩。
糟糕。
祁飞星捂住心脏,不能再想了。
身边解颐察觉到他不对劲,慢慢移过来,那张脸就再次充斥着祁飞星的整个视线。
“怎么了?”解颐问。
“……你离我远点。”祁飞星伸手按住解颐,把他靠近的脸推开。
祁飞星摸摸鼻尖,心虚地移开视线,随便扯谎遮掩自己的失态:“哦,我就是有点恐高。”
“恐高?”解颐眉梢上扬,道:“可上次在欢乐谷,你玩那些项目不是直呼痛快,甚至还想再来两次吗?”
哦豁,祁飞星面无表情在心中捂脸,撒谎翻车了。
不过祁哥向来脸皮厚,他面色不变丝毫瞧不出来尴尬,装作若无其事道:“我恐高是间接性的。”
“哎不说了。”
出租车停在目的地,祁飞星直接阻止解颐接下来的抬杠,率先开门出去。
“到地方了,这一下午我都快饿死了,先叫姚延他们一起吃饭。”
解颐在后边跟着下车,见祁飞星往里边走的背影,莫名带着一股子落荒而逃的狼狈感。
他微微勾起唇角。
在赵家耽搁了几个小时,回来刚好赶上饭点,祁飞星他们上楼后,就碰见正好玩乐结束,回到酒店的姚延和周乐乐向瑶。
“祁哥学神!”
两个女孩子朝祁飞星他们招手,表情十分开心。
他们身上穿着漂亮的汉服,头上自己做了造型,脸上也化了妆,厚厚的斗篷披在身上,迎面走来的时候,还真像古代的仕女。
“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们准备吃了饭去红墙那边打卡,天气预报上显示九点过会下雪。”
向瑶兴奋地抱住周乐乐:“红墙和雪,这简直是绝配,那边两株梅树正好开了花,想想都觉得漂亮!”
简单吃完饭过后,三个男生被女孩子们软磨硬泡,硬生生退去了汉服体验馆,一番妆造下来,两个翩翩公子和他们的沙雕侍卫,顿时新鲜出炉。
听到她们的形容,姚延立刻炸毛:“什么叫侍卫,我就不能是第三个翩翩公子吗?”
周乐乐鄙视地看他一眼:“你说这话真不害臊,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站在祁哥和学神中间。”
姚延一听觉得有道理,他单看还是小帅哥一个,但真要往那俩大帅哥面前一杵,妥妥变成公子和公子的侍卫。
于是姚延瞬间弹开,来到周乐乐她们身边,原地就只剩下祁飞星和解颐站在一起。
祁飞星一身砖红色圆领袍,护腕盘金,领口堆着玳瑁毛领。
那家店收费贵,妆造倒也符合价格,戴在祁飞星头上的假发十分逼真,玉冠竖起高马尾,立马变成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而那边解颐一身雪白,整个更加飘飘似仙,他皮肤白,眉目如画,这样打扮起来直接是路人都会狠狠叫帅的程度。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很快就跟在周乐乐她们身后,到了著名的红墙下。
“乐乐,快快给我拍一张!”
向瑶在红墙下摆poss,周乐乐立刻举着相机退后,寻找合适的角度,还有最美的瞬间。
红墙那头有红梅探出枝来,红花点点,天上这时候恰巧落起了雪,四周游客惊喜地伸手去捉。
祁飞星站在梅花树下,莫名想起了梦中他没能给姐姐摘来的花,一时间忍不住伸手去探,而这时他头顶传来触摸感,祁飞星瞬间回头。
周乐乐原本在拍摄向瑶,但一不小心镜头闯进这一幕,她忍不住心脏狂动,迅速按下快门。
“咔嚓。”
拍立得没过多久就出了照片。
向瑶原本是气呼呼过来,想要指责好朋友拍照走神的,但她一来就看到周乐乐手上的照片,瞬间就握着手忍住即将出口的尖叫。
只见照片上边游人模糊成光影,天边雪落在两人肩头,身后红墙,头上梅花盛开。
树下红衣少年伸手去够梅花枝,回头时白衣人拂去他鬓边的落雪。
两人在这一刻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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