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亨,时任刑部尚书,是沈一贯的亲信,接到指令后心领神会,在审讯时故意诱供,让秀才说出幕后主使。
可是秀才还真够意思,问来问去就一句话:“无人主使!”
萧大亨没办法,毕竟是三法司会审,搞得太明显也不好,就给具体负责审案的下属、刑部主事王述古写了张条子,还亲自塞进了他的袖口,字条大意是,把这件事情往郭正域、沈鲤身上推。
没想到王述古接到条子,看后却大声反问领导:“案情不出自犯人口里,却要出自袖中吗?!”萧大亨狼狈不堪,再也不敢掺和这事。沈鲤这边也没闲着,他知道沈一贯要闹事,早有防备:你有刑部帮忙,我有都察院撑腰。一声令下,都察院的御史们随即开动,四下活动,灭火降温,准备冷处理此事。
其中一位御史实在过于激动,竟然在审案时,众目睽睽之下,对秀才大声疾呼:
“别牵连那么多人了,你就认了吧。”审案审到这个份儿上,大家都是哭笑不得,要结案,结不了,不结案,又没个交代,皇帝、太子、贵妃、内阁,谁都不能得罪,万一哪天秀才吃错了药,再把审案的诸位领导扯进去,那真是哭都没眼泪。
三法司的人急得不行,可急也没用,于是有些不地道的人就开始拿案件开涮。比如有位审案御史,有一天突然神秘地对同事说,他已经确定,此案一定是秀才干的。
大家十分兴奋,认定他有内部消息,纷纷追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御史答:“昨天晚上我做梦,观音菩萨告诉我,这事就是他干的。”当即笑倒一片。
没办法,就只能慢慢磨,开审休审,休审开审,周而复始,终于有一天,事情解决了。
生光也受不了了,天天审问,天天用刑,天天折腾,还不如死了好,所以他招供了:
“是我干的,你们拿我去结案吧。”世界清净了。
万历三十二年(1604)四月,生光被押赴刑场,凌迟处死。妖书案就此结束,虽说闹得天翻地覆,疑点重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生光很冤枉。
因为别的且不谈,单说妖书上列出的那些官员,就秀才这点儿见识,别说认识,名字都记不全。找这么个人当替死鬼,手真狠,心真黑。
妖书何人所写,目的何在,没人知道,似乎也没人因为有些时候,真相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妖书案是结了,可轰轰烈烈的斗争又开始了。沈一贯被这案子整得半死不活,气得不行,铆足了劲儿要收拾沈鲤,挖坑、上告、弹劾轮番上阵。可沈鲤同志很是强悍,怎么搞都没倒。反倒是沈一贯,由于闹得太过,加上树大招风,竟然成为了言官们的新目标。骂他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竟然成了时尚(弹劾日众)。
沈一贯眼看形势不妙,只好回家躲起来,想要避避风头。没想到这风越刮越大,三年之间,弹劾他的奏疏堆起来足有一人高,于是他再也顶不住了。
万历三十四年(1606),沈一贯请求辞职,得到批准。有意思的是,这位仁兄走之前,竟然还提了一个要求:我走,沈鲤也要走。
恨人恨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容易。而更有意思的是,万历竟然答应了。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举动,因为沈鲤很有能力,又是他的亲信,而沈一贯虽说人滑了点儿,办事还算能干,平时朝廷的事全靠这两人办,万历竟然让他们全都走人,动机就一个字——烦。
自打登基以来,万历就没过几天清净日子,先被张居正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张居正一死,言官解放,吵架的来了,天天闹腾。到生了儿子,又开始争国本,堂堂皇帝,竟然被迫就范。
现在太子也立了,某些人还不休息,跟着搞什么妖书案,打算浑水摸鱼,手下这两人还借机斗来斗去,时不时还以辞职相威胁,太过可恶。
既然如此,你们就都滚吧,有多远滚多远,让老子清净点儿!
沈一贯和沈鲤走了,内阁只剩下了朱赓。这一年,朱赓七十二岁。
朱赓很可怜,他不但年纪大,而且老实,老实到他上任三天,就有言官上疏骂他。首辅大人心态很好,统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