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怀恨在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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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不大,但清晰得很,带着浓浓的嘲讽。

“噗…”

“哈哈…”

车厢里响起几声没憋住的笑。不少人看那眼镜男的眼神就有点变了。

眼镜男张顺风被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你强词夺理,我看你就是心虚!”

“爹妈都追到火车站了,说你是个小偷!”

“咋就不是了?”

“我心虚?”江守业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烧鸡举了举,油光锃亮。

“我吃个烧鸡就心虚了?那你在这儿叭叭叭半天,是想干嘛?”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拖长了调子:“哦!我懂了!”

“说了半天,原来是馋我这烧鸡了啊?”

“想吃?直说啊!绕这么大弯子,累不累?”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眼镜男。

张顺风被他这直白的话戳破心思,脸上更挂不住了。

但看着那诱人的烧鸡,喉咙还是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旁边两个同伴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哼,都是响应号召下乡的知青,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你这么大一只烧鸡,一个人也吃不完,分给大家尝尝怎么了?”

“大家说是不是?出门在外,要懂得分享!”

张顺风努力维持着正义的嘴脸,还试图煽动群众。

他这话一出,还真有几个脸皮薄或者同样嘴馋的知青,小声附和:

“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分点尝尝也行啊!”

“那么大一只,分点也没啥!”

张顺风一看有人帮腔,腰杆子似乎又挺直了些,眼神带着点得意,看着江守业。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想去拿江守业手里那半只鸡。

江守业眼疾手快,啪一下打开他伸过来的爪子,声音冷了下来。

“想吃?行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只狐狸。

“一块钱,分你一条鸡腿儿!现钱,不赊账!”

“啥?”张顺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一块钱?一条腿?你抢钱啊!”

“抢钱?”江守业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鸡晃了晃。

“看清楚,这可是县城老字号王记烧鸡,一只就得三块多!”

“我半路买的,还热乎着呢!一条鸡腿,少说也得半斤肉吧?收你一块钱,贵吗?”

“再说了,这可是我一路的口粮,火车还得坐三天呢,你自己舍不得,就来要我的?”

“咋的,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啊,下乡知青就有脸要东西了?”

“你…你这是坐地起价!”张顺风气得浑身发抖。

“哎哟,这话说的。”江守业一脸无辜:“那你有钱吗?掏一块钱出来,鸡腿立马给你。”

张顺风哪舍得掏一块钱买条鸡腿?

他一个月补助才多少?

他憋红了脸,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用窝窝头跟你换!”

说着,他还真从挎包里掏出两个黄不拉几、一看就硬邦邦的窝窝头。

“噗哈哈哈!”

“窝窝头换烧鸡?这知青脑子没毛病吧?”

“就是,想啥美事呢!”

这下,车厢里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起来,连刚才帮腔的几个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江守业也乐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窝窝头换烧鸡?哎哟喂,同志,你这生意经念得好啊!”

“这买卖划算啊,还有没?我这儿窝窝头多,跟你换,你给我整两只烧鸡来!”

“还有谁有窝窝头想换烧鸡的?赶紧的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车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

“这小伙子嘴真损!”

“哈哈,那眼镜脸都绿了!”

“该!想吃白食,还装清高!”

张顺风被他这番连消带打,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拿着窝窝头的手收回去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僵在那里。

他恼羞成怒,指着江守业破口大骂:“你…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一点团结互助的精神都没有,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知青!到了内蒙古也是祸害!”

“我不配?”江守业脸上的笑容彻底冷了下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去。

“老子花钱买的鸡,老子一路的口粮,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白嫖?”

“你爹妈没教过你天上不掉馅饼,想吃好的得自己挣?”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扎人。

“还团结互助?你团结谁了?帮助谁了?就爱老子兜里的烧鸡是吧?”

“有本事把你兜里那几张毛票掏出来给大家伙儿分分,那才叫真团结!”

“空口白牙就想占便宜,穷酸相还充大头蒜!就你这德性还下乡?”

“别把农村那点淳朴风气给带歪了,老子是去建设农村,不是去搞慈善扶贫你这号想吃白食的!”

这一通连珠炮似的,又快又狠,句句戳心窝子。

“你…你…”张顺风被骂得脸皮紫涨,手指着江守业你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个囫囵字。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嘲笑声嗡嗡的。

他想扑上去,可看看江守业那结实的身板和油光发亮的拳头,又怂了。

“哼!”江守业冷哼一声,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重新拿起烧鸡,故意当着张顺风的面,慢悠悠地撕下那油汪汪的鸡屁股。

然后探身,把鸡屁股丢到了车厢连接处蹲着的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面前。

那野狗愣了一下,立刻扑上去,叼起鸡屁股,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还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喏,看见没?”江守业斜睨着张顺风,慢条斯理地撕下另一条肥美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嚼得吧唧响,含糊不清地说。

“鸡屁股喂狗,都比给你这号人强。”

“狗吃了还知道摇尾巴,你吃了?怕不是还要骂我给的少了!”

“你…你混蛋!”张顺风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

他指着江守业,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旁边的两个同伴也低着头,不敢再吱声。

“我吃我的鸡,碍着你了?再叭叭,信不信老子连鸡骨头都塞你嘴里?”

江守业眼神一冷,语气带着煞气。

张顺风被他那眼神看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恨恨地瞪了江守业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扭过头去,再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只是那攥紧的拳头和微微发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狂怒和不甘。

“妈的,小瘪三,你给我等着!到了地方,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心里恶狠狠地发誓。

车厢里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嘈杂。

江守业拍拍手,往硬座上一靠,闭目养神。

烧鸡的香味混着车厢里特有的汗味和煤灰味,飘散开来。

他嘴角勾着一丝冷笑。

这才刚上路呢,就有人送上门来找不痛快。

挺好,这一路,看来不会无聊了。

哐当…哐当…

火车在铁轨上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窗外的景色像褪色的幻灯片一样飞速掠过。

两天一夜过去,省城那点喧嚣和破事被远远甩开。

车厢里的空气越发浑浊,汗味、脚臭味、食物的混合气味挥之不去。

江守业却像是自带隔离罩,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角落。

早上,他慢悠悠地撕开油纸包,拿出个酱红色的卤猪蹄,啃得满嘴流油。

中午,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酥脆的芝麻烧饼,夹着咸香的酱牛肉片。

下午,他嘴里叼着根草梗,手里把玩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是亮晶晶的水果硬糖,时不时捏一颗丢进嘴里,嘎嘣脆响。

那香味儿,那滋润劲儿,跟周围抱着硬邦邦干粮、啃着咸菜疙瘩的知青们一比,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

“啧,真香啊!”

“这小子家底挺厚啊?”

“路上还带这么多好吃的…”

车厢里时不时响起几声压低的议论,羡慕居多。

但隔着一个过道,张顺风和他那两个同伴的脸色就难看得很了。

他们只能啃着越来越硬、越来越没味的窝窝头,就着凉水往下咽。

看着江守业那滋润样,闻着那勾人的香味,张顺风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窝窝头堵在嗓子眼,噎得他直翻白眼。

他手里捏着半拉窝窝头,眼神阴沉地剜着江守业,牙齿咬得咯咯响。

“妈的,小畜生,让你得意,等到了地方,老子就让你好看!”

“带着这么多好东西下乡?资本家的大少爷做派!我看那小子就是来享福的,根本不是来建设的!”

“等着吧,到了连队,看老子怎么给你上眼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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