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到的时候,后宫嫔妃只有薛皇后一个人在,长生殿虽然跪了一地太医,但是莫名一片死寂。他被人引着去看了眼装昏的昭文帝,就让人轻轻地放下了帷帐,然后到外间去轻声安慰薛皇后,并询问一下昭文帝的身体状况。说是侍疾,可昭文帝这会儿还“没醒”,并没有什么可做的。李谨一边喝茶一边讽刺地想,老子在床上装昏等着让儿子来自寻死路,儿子在外面联合母家一起准备杀了老子自已当皇帝,天家父子真是一脉相承。
薛皇后肯来得这么快,莫非是提前知道风声了?李谨回想薛皇后那日对歆贵嫔的态度,他原以为是薛皇后对昭文帝没什么感情,表面做好一位贤德的皇后罢了。如今看来,估摸着薛皇后早就知道这里面有鬼,等着看文家自寻死路呢。那既然是做戏,怎么能放过让他这个好弟弟大显孝心的好机会?
李谨看着匆忙赶来的薛阁老在外面跪下,不明就里的李谌被人送到了薛皇后手里。薛家父女心知肚明,今日长生殿的一切都被昭文帝的心腹记在眼睛里。李谌一个被送出宫的小皇子都赶回来了,李诩、李诺却还没到,昭文帝难免不多想。
不知道牧显驰那边怎么样了,长生殿这边还没人来报信,是文家的兵还没到内城吗?还是“师出有名”,加上兵部尚书这张脸,一路畅通无阻呢?文家已然得罪过牧家,造反又是死路一条,今日牧显驰领着人抵抗,文家势必会对他下死手。李谨心里牵挂着牧显驰,脑子里不断翻滚着各种猜想,连李诩和他母妃姗姗来迟了都没看到。
孙妃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恶毒地看着薛皇后,皇帝有恙,偏偏等她们家的人都来齐了才把消息递给她们,倒显得她的三皇子有多不孝。两个儿子一个是病秧子、一个是傻子,再怎么周旋,还不是做无用功!直到孙妃在昭文帝床前悲痛的哭啼声传来,才把李谨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看了眼“床前尽孝”的孙妃和李诩,十分不满地召来宫人问,“老四还没来?他今夜宿在哪?”
连最小的五皇子都到了,四皇子怎么也应该到了。外面跪着的大臣面面相觑,唯一知道一些内情的薛阁老莫名有些不安,里面被李谨拦住的太监也叫苦不迭。“回太子殿下,去宫外给四皇子送信的小太监还还没回来。悦妃娘娘那边送信的小太监回来说,说悦妃娘娘染了重风寒,怕来了反倒传给陛下,有损龙体。”
看来文家已经做好准备了,悦妃也得着信儿了,去定国公府送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说世子今夜宿在大营,那么现在就等着
“报!报!陛下,不好了,陛下!”
“何事这么慌张?!没看到陛下在歇着!”
寝殿内的昭文帝心里一突,却还不能直接“醒”过来,就听着外面报信的人屁滚尿流地说,“文大人反了!含光门马上顶不住了,下一步就是承天门了啊陛下!”
长生殿门内门外一时炸开了锅,昭文帝终于有理由“醒”了过来,“吵什么!”
报信的人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庆幸皇帝终于醒了,“陛下,文家造反的大军已经到含光门了,守卫们殊死抵抗,可叛军少说也有几千人啊陛下!”
“啊?几千人?那怎么办?”
“文家这是疯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
“都给朕闭嘴!”昭文帝被这帮胆小如鼠的大臣们吵得头疼,一把茶盏摔倒地上得了个清净。原来文家真的想要自已的命,李诺这个不孝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行,不能慌,事出突然,文家不见得准备那么完全。
“萧平呢?”
“萧统领已经带人守在承天门,可叛军实在人数众多啊陛下!”
“传朕旨意,去大营叫羽林将军速带牧家军回来救驾,其他大门各抽调一半兵力去承天门,快!”小兵并不会多想皇帝怎么知道羽林将军在大营,得了旨意一溜烟儿地出去报信了。
说完他看着守在自已床前的这一屋儿子、妻妾,悦妃不在,看来也早得到信儿了,这对贱人母子!“皇子、妃嫔们就在此处,大臣们安置到偏殿,守卫一定要保证大人们的‘安全’。”
“歆贵嫔拉出来,绑在院子中央,一会儿让这对‘苦命鸳鸯’见上最后一面。”
今日昭文帝实在是经了太多事儿,这么多年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这会儿倒是真的有些支撑不住,让老太监服侍自已真的歇下了。李诩在一旁默默装着孝子贤孙,这会儿心里却激动得很——看昭文帝这个样子,八成是有些把握的。没想到,自已心里最大的麻烦,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他的眼光不经意地扫过外间李谨坐着的方向,李诺一死,从前那些得罪过太子一脉的墙头草都会来投奔自已。到时候,这个短命鬼,还能跟自已斗多久呢?
李谨这会儿可没功夫想这些,文家今夜是殊死一搏,虽然牧显驰提前得了消息,终归刀剑无眼。可他就算去了承天门也只是给牧显驰添乱罢了,好在这会儿人心惶惶,他有些焦急带到了面上,也没人会多想。
含光门终于还是破了,承天门是内宫墙的最后一道大门,一旦破了,叛军进到长生殿也只是时间问题。隐隐约约的火光和打斗声紧紧拴着每一个人的心弦,昭文帝这会儿虽说是歇着,心底却也翻来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