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更鼓响,温迪罕在自已的大帐中看着一卷兵书。在他心里,如果不是这次本部大王只肯出兵三万,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三军统帅非属他这个“漠北将星”不可。虽说老赫连资历比他多一些,但是毕竟是年老体衰,他温迪罕可是正当年的将星魁首,比起盗马抢劫起家的禄天宝、五旬开外不复盛年的老赫连,他们温迪罕才更有资格举帅旗、征南国,当然,若以当年狼族部落的国力,别说争一个联军统帅,就是逐鹿中原臣服各国也不是没可能,可惜老一代部落浑图王死后,部落实力也随着一代英主远去。七十年间,狼族部虽还以北蛮大部的身份,曾与各部之间包括东圣国打了几场大战,但总是败多胜少,二十年前上一代部落王恰烈误信谗言,放弃了辽东三关,被九姓秣金趁势抢占了一百四十余里国土,更是让北蛮狼族部在北蛮诸部落中颜面尽失。温迪罕虽非北蛮的黄金血脉、王室宗亲,但是自已这一族却是几代北蛮的王后族裔,是北蛮贵族中甚至超越了黄金血脉王室的最大族系。
温迪罕天生而来的尊崇骄傲,不是没有理由,他所属的蒙克一族曾在浑图王时出了两个威名显赫的外戚大将,温钦德尔、蒙克温别尔,这两位蒙克族先祖为北蛮打下了当时称雄诸部的部族疆土,让狼族成为姜氏东圣灭国后第一个踏足中原的北蛮盟主部落,蒙克温别尔还曾辅佐北蛮王族的王子,执掌北蛮大夏国十三年之久,故而才有了后来为人称道的“大夏之土蒙克”这句民谚。可是后人不肖,如今的狼族蒙克部慢说称雄漠北,就是与邻近几个小部落展开一场成规模的大战,都已成为奢想,仅剩下的八万狼族飞骑成为这个部落昔日荣光唯一的记忆。温迪罕此次请命出征,也是希望借这次南征一战,能够为狼族一部找回昔日的雄心和豪气,更想趁着这次机会重新将狼族送上北蛮草原争雄的舞台!可是老迈的部落王不理解温迪罕的雄心壮志,只是迫于盟主王族的势力才勉强派出三万狼族飞骑协同出战,虽然只有三万军卒,温迪罕却依然兴奋异常,他知道,这三万人将成为他振兴部落的一柄利剑,在中原大地上划出惊人的一道光芒!
温迪罕的狼族飞骑得了将令,早已做好行军准备,温迪罕也是甲胄披身,静静地在自已的帐中看着兵书,等待赫连贴罕将令出发时间到来。他的军队在联军兵营中排在最靠后的位置,这并不是赫连贴罕故意打压,而是温迪罕和赫连贴罕对比过三个部族军力后的一致决定,因为冲锋突击,狼族的骑兵不如飞鹰部军马,守阵击敌,狼族的骑兵不如赫连帖罕杀神军的那些悍卒,但是若论爆发奇袭,飞鹰部和杀神军加起来也不如狼族骑兵,这来自于三国地理位置不同。王族杀神军背靠草原,常年与三戎部落交战,戎族骑兵善奔袭,于是就磨练出了杀神军善于守阵破敌的本领。飞鹰部与西域诸国交界,常常征伐西域小国,突击奔袭成了飞鹰军士的看家本事。而狼族部附近的九姓秣金部落是半牧半农的生活习性,让狼族部众不得不常出奇策来应付这些既能守战又善突击的可恶敌人。所以狼族部队在大军的最后,也是在对敌机变时,赫连贴罕留的一个奇招。
定更将至,温迪罕揉了揉略微有些疲倦的双眼,起身走出营帐,头顶上是一阵强劲北风卷裹着浓云大雪,眼前是连绵不绝的联军兵营,四周是在黑夜中形如怪兽的群山莽原。这景色与此刻温迪罕内心的心境倒是极为吻合,“兵以奇胜,击敌于不察,行止如暗夜,收发如雷霆。”这是温迪罕早已了熟于胸的兵法要诀。对于此次作战赫连贴罕的战略规划,温迪罕并不十分认可,如果让他来指挥这一仗,他大概不会这样安排,即便这是最为保险妥当的布置。但是正因为过于保险妥当,也让温迪罕看到了这位威震北疆的沙场老将的垂暮。在温迪罕心中,对于这种安排,他不止一次嘲笑是妇人针线,太求精细,少了战阵将军的豪雄英武。以他今日的建议,既然是奇袭,自然不该与敌军的先头部队太过纠缠,绕开眼前这个小小的岗城,直取黑龙关,十五万大军就是啃也能把那号称东圣国“北境第一雄关”的关隘啃烂。单凭守关的一万守军,绝不可能阻拦得了,身后那三万人,也不过就是破关之后的回身一击,何苦浪费时间和兵力与他们周旋?可赫连贴罕再老朽,还是三军统帅,自已虽是狼族主将,仍然要听命于他,只希望自已这三万狼族飞骑能找回当年的锐气,立下南征的破关首功。
正在他神思飞转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前方飞鹰部的军队阵营中传来的阵阵嘶喊,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恐怖的红色在联军大营中肆虐飞窜,那是一条火龙,张着血盆大口在联军阵营中肆无忌惮的奔走,伴随着依稀可见的一队兵马左冲右突,还有飞鹰部落军队中传来的声声惨不忍闻的喊叫。周军劫营!
禄天宝可没有温迪罕这样的震惊,因为早在东圣军刚刚冲入联军军营的时候,他就因好梦惊醒而慌不择路,他手下的飞鹰军因为得到的是明日进攻的将令,连他在内,五万人吃过晚饭后早早的歇息去了。只剩下一队巡营的军士,也在东圣军突入大营时变作了东圣军的刀下冤魂。禄天宝在飞鹰部落军中并不算出类拔萃,甚至可以说他几乎是个不通军事的人,在他看来十五万打三万,不过就是全军出击,力压群贼,然后东圣兵自然瑟瑟发抖坐以待毙。头脑简单如此的人何以能统帅千军万马?可禄天宝就是当上了此次三部联军飞鹰部的主将,这不得不说是托了他那位身为飞鹰部首领的叔父禄镇山的福,让他带着横行大漠之西的数万战骑前来与宗主王族会盟。禄镇山一心想着让自已这个侄儿捞个便宜军功回去,也能让自已在飞鹰部的位置坐的更牢固。可是现在远在河套的禄镇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接下来千里之外的黑龙岭战场上所发生的事,将会令他后悔做出当时的决定。
随着东圣军突入联军大营深处,禄天宝在慌乱中看见了生平仅见的恐怖画面。只见冲天火光中,已方的营帐不断被东圣军携带的火炬点燃焚毁,那些从梦中惊醒的飞鹰族军士只要逃出营帐,无不变成了东圣军的靶子。有些士兵来不及从烧着的营帐里逃出,只发出了一阵惨叫,就变成了一个浑身烈焰的火人,在乱军之中翻滚、挣扎,他们身上的火焰又成了火引,不断点燃自已阵中的营帐。越来越多的焦尸、残肢断臂、头颅鲜血,不断在禄天宝眼前绘制出一幅人间炼狱的惨状,把这位平素仗势为恶的部落权贵,吓得如同木像泥塑一般。若不是近前几个士兵扶持,只怕他连爬上战马逃命的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