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在即,临西的大街小巷都忙着装点新年装饰,街上的各家店铺也都热热闹闹地营造着年味儿。
维修店门口,魏丞正张罗着给店门换上新对联。
他踩在凳子上,一边调整对联的位置,一边问屋里坐着的人:“快过年了,咱们年夜饭一块留在店里煮个火锅?再下点饺子,隔壁老徐最近倒卖烟花炮竹,给咱们送了两箱鞭炮,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到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在院里点了。
”他自顾自说了一堆,也没得到屋里另一个大活人的回应。
魏丞发现从早上开始,贺晟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他垂头把玩着手里那只打火机,看着暗蓝色的火焰亮了又灭,耳边回荡的还是早上女孩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清了清嗓子,“你把楼下那妹妹也叫过来?”贺晟回过神,终于施舍地抬眼看他,语气听着冷淡:“叫她干什么。
”“她不是也一个人住吗?小姑娘一个人过年怪冷清的,没家人没朋友的,多可怜。
”魏丞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
这人死了多少年的春心终于开始萌动了。
不然为什么那天还让他专门装成偶遇的样子,去人家姑娘家里给人修暖气。
他还知道人家姑娘家暖气坏了,说明了什么?说明贺晟这小子连人家家都进去过。
什么成分就不多说了。
死鸭子嘴硬。
“你不找我可去叫了啊。
”魏丞说着,就要拿出手机发短信。
贺晟眼眸轻眯起,语气里透着危险:“你哪来的她电话?”“上次吃烧烤的时候要的啊,怎么,你想要啊?叫声爹,我考虑考虑。
”“……滚。
”年夜将近,虞清晚总算把那条围巾织好了,还特意买了一个正式的礼物袋包装了一下,看起来不算太寒酸。
她这几天去教隔壁小区的小孩子画画,也赚了一点零花钱。
收到魏丞的年夜饭邀请之后,虞清晚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年夜当天的下午,虞清晚去购置了一些年货回家,打算给周围的邻居送一些去。
>是那群向贺晟要债的。
虞清晚反应得很快,掉头就想跑,却被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几个男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男人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朝她走过来。
“妹妹,就是你上次帮那小子还了一笔吧。
”虞清晚抿了抿唇,冷静问道:“他父亲还欠你们多少钱?”男人咧嘴一笑,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着:“也没什么,都是点小钱。
这样吧,今天大年夜,我们也不想浪费那个时间追债,你陪我们出去喝一顿酒,那小子的账我就不急着催了,你看怎么样?”“学生妹是纯啊,皮肤白得跟能掐出来水似的。
”一个小混混接着话嘿嘿一笑:“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看看到底能不能掐出水来……”污言秽语一句句入耳,虞清晚无声地咬紧唇,浑身充满了戒备,一步步朝着可能逃跑的方向挪去,想趁着这群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偷偷从书包里摸出她准备的防狼喷雾。
然而话音未落,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惨叫声。
咯吱的骨骼声紧随其后,是手臂脱臼的声音。
贺晟用了力,狠狠地将那人摁在墙上,他漆黑的眸底此刻尽是暴戾和嗜血,理智彻底失了控,目光也不带一丝温度。
“不是想试试吗?爽不爽,嗯?”其他人反应过来,拎起一旁有的工具就朝着贺晟冲上去。
看到那根粗壮的木棍朝他的背部落下,虞清晚吓到瞳孔螺缩,想也没想地朝他的方向跑过去:“贺晟!”她想要挡在他的身后,下一刻就被反手拢进怀里,熟悉又安心的气息将她笼罩,隔绝出另一个世界,短暂的温暖。
棍棒接触皮肉发出的闷响声令人心惊,虞清晚浑身冰凉,呼吸颤抖着,看着他的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唇角微微抿紧了些,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
“躲远点,听话。
”或许,这也是一个好机会,对贺晟来说。
他得让她亲眼看看。
看见他凶狠暴戾的一面,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那些永无止境的恶意,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没有人愿意主动踏进来。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巷子里,硝烟过后的死寂,尚未散去的恐惧,每一样都仍然令人触目惊心。
出了巷子,虞清晚的呼吸依然在发抖,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冷酷到几乎漠然的神情。
她张了张干涩的唇,却发现嗓子也干涩得惊人。
贺晟看着她的唇瓣动了动,以为她终于清醒了,发现他不是什么好人,然后像其他人那样从他身边逃开,越远越好。
明明这就是他一开始期盼的,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生出异样的情绪来,类似恐惧。
他紧紧盯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似乎试图从她的眼睛里辨认出她此刻的想法,从她的眼里读出恐惧和胆怯,甚至是厌恶,怜悯。
可是,没有。
他以为会出现的那些情绪,在别人眼里时常会出现的情绪,都没有。
她的眼里只有想哭却又不得已强忍着的红。
像是…心疼。
总之是一种令他陌生的情绪。
静默许久,虞清晚轻吸了一口气,艰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他:你的伤…痛不痛?话音落下的瞬间,贺晟的眸色窒了下,压抑着的情绪开始有了汹涌的征兆。
她的眼睫动了动,又颤声重复:“我说,你打他,手痛不痛,身上的伤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虞清晚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劝他不要受伤,不要打架,可今天他受伤又是因为她。
那群坏人不肯放过他,所有人都不肯放过他。
厄运只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受伤。
刚刚因为太害怕,害怕到她甚至忘了哭。
现在缓过神来,她的眼眶止不住地又红了。
她不能再说话,害怕再多说一个字,声音里就会控制不住染上哭腔。
贺晟垂在身侧的指节蜷缩起,垂下的眼睫藏起眼底所有暗色,声线里情绪难辨。
他忽然开口:虞清晚,这是最后一次。
她怔住,茫然地抬起眼,撞进他晦暗不清的视线里。
他却没有再为这句话多做解释。
贺晟在心底说。
最后一次,允许她逃走的机会,她已经错过了。
等他们回到了店里,火锅都已经被准备好了,魏丞正焦急地等着,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贺晟的伤并不严重,只去了常去的小诊所处理了下,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魏丞。
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热辣辣的红油汤底不停翻滚着冒泡,火锅的热气徐徐往上窜,隔着一层白雾,虞清晚才敢偷偷去观察坐在对面的人。
大概是烟火气氤氲了他的轮廓,让往常看着冷戾的少年此刻也显现出几分柔和来。
他看不出下午刚刚跟人打过架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没有伤在脸上,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下午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虞清晚的脑中响起的还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她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去想,下午的后怕还在心口没有彻底散去。
吃完了火锅,魏丞就说后面仓库里还存了一堆烟花,说着就要去把烟花翻出来都点了。
趁着魏丞出去的时候,虞清晚把那条自己织的围巾拿出来,有点紧张地递给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送异性礼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这时,魏丞忽然从后门探出一个头来:“你们出来放烟花啊!”“来了!”虞清晚回过神,红着脸连忙起身出去了,甚至都不敢回头看贺晟的表情,也害怕又被他拒绝。
等女孩离开,贺晟垂下眸,盯了一会儿那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打开。
里面是一条深灰色的围巾,针脚很密,能看出是手工织出来的围巾,最下摆不起眼的位置,用黑色的线缝了一个字母H。
除了围巾之外,纸袋里还躺着一张贺卡,背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
最后四个字像是新写上去的,连笔迹还没干。
「贺晟,新年快乐。
祝你年年胜意。
————岁岁平安。
」院子里,夜幕低垂,魏丞已经把所有烟花都搬了出来。
那个时候临西对烟花爆竹燃放的管控并不严格,魏丞还把那些存在库里的仙女棒一并拿出来,很大方的让虞清晚随便放,还分给她一个打火机。
只是虞清晚没用过打火机,试了几次也没点出来火。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接过她手里的打火机。
“给我。
”>她的眉眼忍不住弯起满足雀跃的弧度,看着手里的仙女棒在黑夜里亮起灿烂的光,四周都被映亮,笼罩着团团热意。
对虞清晚来说,这已经是她长这么大,过的第一次最像年夜的一晚。
贺晟就双手插兜站在阴影里,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不远处,朦胧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侧,女孩手里挥动着仙女棒,笑靥如花。
那条柔软的围巾被他握在手中,散发出阵阵的热意。
心如擂鼓,某种感觉仿佛彻底在这一刻破土而出,难以遏制。
难以言说的渴望,从此欲壑难填。
他不受控制地抬脚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朝着有光的方向。
明知道不该触碰,却还是清醒地甘愿沉沦。
就在这时,魏丞点燃了烟花,漆黑冷沉的夜幕瞬间被五彩斑斓击碎,变得不再沉寂。
烟花的巨大声响里,虞清晚捂着耳朵,微微踮起脚靠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些。
“贺晟,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他淡声回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