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来陆缙对她的讨好毫无反应,她又没有别的凭仗,自然要多攒些别的筹码。
因此陆宛的命她必救。
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跳下去。
至于伤了身,的确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这天底下哪有“既要”“且要”的好事?
她养在商贾之家,以物易物的道理她十分清楚,她想要筹码,也必得付出同等的东西。
如今这结局对她来说实在算不得坏,江晚吟想,甚至算得上是好事,到时她想抽身,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她捂着小腹,只是有一事尚不明——
陆缙得知她救了陆宛后,今日为何面带怒意?
他一贯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救了陆宛,这样合算的生意,他实在没必要生气。
除非……他在意她。
所以看不得她糟践自己。
江晚吟并不算愚钝,她只是不敢去猜这种可能。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口突突的厉害。
她同裴时序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在裴时序出事之前,江晚吟从没想过自己会同旁人在一起。
大约太过顺利,她也说不清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一起,或许是裴时序刚来的那一年救了落水的她后,他们关系亲近了许多;或许是后来他带着她偷溜出去看花灯的时候,一点点生了情意;又或许是他和舅舅意见不合,舅舅气得要把他赶出去,她执意要跟他一起出去……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细水长流,顺其自然,她从不需要去猜他的想法。
陆缙则太不一样。
江晚吟敬他,畏他,看不透他,故而不敢想象他会为她动心乃至失了分寸。
这不就是她期待的吗?但事到临头的时候,江晚吟忽然不敢承受。
兴许……这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呢?
江晚吟咬着下唇,心里烦的厉害。
她正心乱的时候,长公主领着陆宛来了,江晚吟便暂且压了心思。
长公主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连陆宛待她也比从前亲近了许多,长公主甚至还提到要帮她料理婚事。
这属实是关心的过了头,超出了江晚吟预料。
江晚吟想说不必,长公主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这是我们公府的心意,你不肯接受是信不过我不成?”
这话已经极为妥当,再不接受倒显得江晚吟不识好歹。
江晚吟便没法再拒绝了,又加之身体实在不适,她便留在了立雪堂里养伤。
然而立雪堂同前院离得更近了,陆缙却再没来看过她。
忽近忽远,忽冷忽热的,江晚吟越发摸不清楚陆缙的心意,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的压下。
一晃便是三日。
休养之后,江晚吟精神好多了,只是夏末还是热,加上她体寒,大夫不给用冰,每每睡醒后,口中都极为焦渴,后背也常常湿透。
这一日午睡过后,江晚吟睁开眼,眼底忽然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光影。
虽不分明,但隐约能辨出半掩的门前站着个黑影。
大约是晴翠,怕她热着,开了半扇门通通风吧。
江晚吟掀开被风吹的飘起的帷幔,有气无力的喊了声“渴”,打算等晴翠过来,让她将大夫叫来看看。
很快,一盏茶便递到了她手边。
江晚吟这几日一直在吃药,浑身乏力,格外惫懒,连眼也未睁,干脆就着那只手低下头去吃茶。
一盏茶吃了半盏,温水入脾,口中的焦渴缓解了许多。
“再倾些。”
江晚吟觉得不够,又吩咐道。
于是那只手又往下倾了些,这一靠近,江晚吟微微睁眼,却看见了一只过分宽大,骨节分明的手。
虽看不分明,但这手的尺寸,显然不是晴翠。
午后正是日光极盛的时候,江晚吟浑身一僵,浑身发凉。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看见了一身玄色直缀,再往上,面目虽还模糊,但这独一无二、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用问,便知是谁。
是陆缙。
可陆缙怎会突然出现在她房间,还代替晴翠替她倒水?
江晚吟一口茶堵在嗓子眼,无法动弹。
陆缙亦是鬼使神差。
这几日他正在气头上,不想见她,今日听见陆宛彻底好了,才过来看看。
路过江晚吟的房间时,发觉她门没关,他便随手替她掩上。
关门时又忽然听见她喊渴,他本不想管,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却一个不见,大约是躲到哪个阴凉处偷懒去了,他又只好进了门帮她倒一盏茶。
未曾想,她直接就着他的手饮起了茶。
这般亲密,一时倒不好承认身份。
反正江晚吟暂时也看不见,于是陆缙便将错就错,手腕一倾,算是发了善心,好心地多喂她几口,等她喝完再出去。
只是他不知,江晚吟正好能看见了。
江晚吟埋在陆缙手上吃着茶,现在心情极度复杂。
眼盲有眼盲的好处,反倒能看见平日里那些深藏不露的情愫。
譬如现在,陆缙此时的举动无疑是极为亲密的,甚至怕她未束的发丝垂到碗里,轻柔的将她垂落的发丝一撩,挂到了耳际。
江晚吟状若不知,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心慌之下却不知茶水是何滋味。
若说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此刻看见陆缙对她的亲昵,却无需再怀疑了。
他果然对她有意。
只是不知他是何时对她起了心思,又到了何种地步。
江晚吟眼睫一眨,打算试探试探,于是仍然装出一副双目失明,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将他当做晴翠一样吩咐道:“有点凉了,我要热的,你帮我换一杯。”
说完,她强装镇定,小心的观察陆缙的反应。
陆缙微微挑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又从容地替她换了一杯热的。
冒着热气的茶递到了江晚吟面前,陆缙举动丝毫不见不耐。
江晚吟心口又是一晃。
她抿了几口,扭过了头,轻轻咳了几声:“太淡了,我口中无味,你再帮我拿一颗蜜饯来。”
陆缙心思敏锐,疑心江晚吟是发现了。
再一垂眸,打量了江晚吟一眼,发觉她双目放空,眼神空洞,仍是一副失明的样子,便没多想,又转身从果盘里替她取了一枚糖渍青梅,塞到她嘴里。
只是当他撤出手,指尖却被咬住了一截。
微湿的触感一擦过,一股熟悉的感觉直冲天灵盖,陆缙喉间轻微滑动,沉沉地盯着江晚吟。
江晚吟却若无其事,仿佛刚刚当真只是不小心,甚至冲他笑了一下:“这青梅真甜,晴翠,你不妨也尝尝。”
“晴翠,你怎么不说话?”
“喔,我忘了,你早上说过你着了凉,嗓子哑了。”
江晚吟自说自话,腼腆的笑了下。
陆缙没说话,只转身扯了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下指尖,往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过来,惹得他浑身窜起一股热意。
等身后传来衣料坠地的声音,陆缙方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回头察看。
这一回头,却看见江晚吟咬着唇,又唤了他一声:“晴翠,我好像起疹子了,你替我将妆奁旁边的香粉拿过来扑一扑。”
陆缙从善如流,拨了拨珠翠钗环,从中拈起了一个掌心大的鎏金香粉盒递了过去。
江晚吟却没接,反倒解开褙子,缓缓转过了身。
“我看不见,你帮我将抹胸解开,好不好?”
她轻声道,声音清清浅浅的,毫不设防地将背上一根藕荷色带子塞到了他手里。
那带子尚有余温,勒的她微微颤着,几乎快绷不住。
陆缙指尖一烫,手中的香粉盒“咣当”一声坠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