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故园:“你觉得是谁?”
余然:“……”
钟故园绕到他面前,摸着自己下巴打量余然的脸;余然立刻把脸扭过去,不想给钟故园看。
他把脸扭到右边,钟故园就慢悠悠转到右边,他把脸扭到左边,钟故园就慢悠悠转到左边。
余然一抬眼,就能看见青年弯弯的丹凤眼,长眼睫在他眼尾落下一小块半扇形的阴影。
余然抿了抿唇,心里恼怒,嘴巴里挤出一句:“幼不幼稚啊你?”
钟故园:“生气了?”
余然:“……你驾照被吊销了,还能开车回去吗?”
感觉到余然在转移话题,钟故园耸了耸肩,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反正一时半会的,开一程也没关系。”
他转身往停车场那边走,余然快步追上钟故园,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里,他低着头,声音含糊:“谢谢。”
钟故园脚步一停——余然跟着停——他一只手笼在耳朵上,侧身靠近余然:“你刚刚说什么?哥哥没听清楚。”
余然:“……”
钟故园摇头晃脑:“好伤心啊,哥哥的驾照都吊销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他笼着一边耳朵的手往下落,自然而然的搭在了余然肩膀上。
余然沉默着,嘴唇抿起。他并不喜欢别人和自己过多肢体接触,但钟故园的触碰恰到好处卡在了一个十分礼貌的点上,就连搭上来的手臂也没有过多用力。
少年人肿胀的脸显得十分严肃,紧抿的唇颤抖了一下,微微松开,十分老实的再度说出一句:“谢谢。”
钟故园又挼了下他的脑袋,温暖的手指飞快的摩挲过柔软头皮,余然顿觉后脖颈发麻,那股酥麻似乎是顺着脊柱一路往下,让他后背上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眉眼秀气的青年,脸上却还扬起轻快笑容。
钟故园一揽余然肩膀:“和哥哥客气什么?”
车子一路开回别墅区,也路过了余家门口。钟故园没有停,一路把车开回自己家车库。
停车,熄火,车内灯光暗下,只有车库屋顶投落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一星半点。
将车厢内这片狭小空间照得晦暗不明。钟故园侧目看向副驾驶,刚才还紧抿嘴唇的少年这会儿已经顶着张肿脸睡着了。
他这一路上确实开得平缓,余然会睡着,钟故园也不觉得意外。他没有叫醒余然,自己安静的躺在驾驶座座椅上,看着车窗外昏暗交错的光线,沉默着没有说话。
私人车库中,跑车熄火后几乎就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只余下旁边少年沉稳起伏的呼吸。
呼吸声。
还在呼吸,就意味着人还活着——转瞬间,钟故园又想到了已经被埋入地下的爷爷。仿佛只有在这种时候,在守灵和埋棺都结束了之后,钟故园才对爷爷已经死去的事情有了一种真切的感觉。
这一切,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都不是荒诞的梦境。
它切实的发生在钟故园身边,却让他没有任何的实际感。非要找个感情形容词来形容他对爷爷葬礼的感受,似乎就只剩下‘麻木’了。
心底逐渐漫起另外一种空旷的情绪,好似整颗心脏都被包裹着往下坠了几厘米。钟故园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睫微微低垂。
*
自行车叮咚叮咚响着铃,钟故园眯起眼,嘴里叼着一根棒棒冰,腰背弓起,没有拉拉链的校服外套被夏日的风吹得不断往后扬。
骑近家门口,他捏着刹车了,两条长腿跨地,运动鞋在地板上摩擦拖曳出一段路。
镂空铁门在砖地上投下阴影,钟故园跳下车,按密码开门跑进去——绕过前院花坛和小喷泉,刚接近客厅,就听见了里面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想都别想!我才不会让我儿子去学什么金融!我儿子爱学什么就学什么,你少来干扰他!”
钟故园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正在迟疑。周阿姨跑了过来,刻意提高声音:“故园放学回来了呀?哎哟,都说了让你别吃外面的棒冰,快晚饭时间了,饭前吃冰容易拉肚子的。”
里面的争吵声骤停,周阿姨把大门推开,钟故园便拿开了自己嘴里叼着的棒冰:“同学请我的。”
周阿姨:“先放冰箱里,晚点再吃。”
钟故园:“好——”
他单手抄着外套口袋,在门口换了鞋进屋。
屋里客厅很热闹,他爸,他妈,他爷爷,都在。原本摆在玻璃茶几上的那个花瓶不知道被谁砸碎了,白百合与微微泛黄的水流了一地,浅浅的水洼里浸着几块碎玻璃。
钟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单手握着拐杖,抬眼看向钟故园,鼻腔里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
夏时雨迅速站起来,手背一抹红肿的眼睛,温婉面容上挤出笑脸:“放学了?今天没有晚自习吗?”
钟故园回答:“今天期末考,没有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