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教导弟子(1 / 1)
石阶顶端的寒潭,位于平台更上方的断崖之下,由山顶积雪融水汇聚而成,即使在盛夏也寒澈透骨。此刻,蒙蒙雾气尚未完全散尽,潭水幽碧如墨,水面浮着细碎的冰晶。
岸边湿漉漉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身影,正是昨夜偷跑上来的那批弟子。他们个个嘴唇乌青,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牙关咯咯作响。最惨的是为首那个黝黑少年李虎,他趴在潭边,半个身子还浸在刺骨的潭水里,周勇正小心翼翼地将他拖上岸。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猢狲!”赵锦灵冰冷的怒斥如同鞭子抽打在寒冽的空气中。她一步踏到近前,目光如电扫过地上瘫软的弟子们。那眼神,比寒潭水更冷,带着一种审视器物是否锻造失败的锐利锋芒。
“赵、赵导师……”一个还能勉强说话的弟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想提前…适应…寒潭…”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适应?”赵锦灵声音更冷,“连一丝气血搬运都未入门,就想挑战阴寒之气侵体的寒潭?不知死活!”她手腕一翻,那柄银色的亮银枪“嗡”地一声插在旁边的岩石上,深入尺许,枪身犹自颤动不休,散发出的寒气似乎让潭边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弟子们噤若寒蝉。
孔思远快步上前,蹲下身,手指迅速拂过几个弟子的脉搏、眉心。“寒气侵入肌理筋络,伤及脏腑根基,若不及早拔除,后患无穷。”他眉头紧蹙,语速快而清晰,“赵师妹说的是,这已经不是鲁莽的问题,是根基动摇之兆。需用纯阳灵力驱寒固本,辅以丹药温养。”
玲珑在一旁看得直跺脚,小脸上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哎呀呀,一帮小笨蛋!锦灵姐姐的寒潭是那么好泡的吗?她那是用枪意引寒气,打磨你们身体里刚滋生的那缕阳气!你们倒好,仗着有几分蛮勇,直接跳进去泡澡?真是……”她气呼呼地蹲在李虎身边,小手覆在他冰凉的额头上,一道精纯温和的橘红色火线,小心翼翼却又极其迅速地钻入李虎体内。李虎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脸上那层死灰一样的青黑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些。
周勇将李虎完全拖上岸后,看着他依旧惨白的面孔,挠了挠满是汗水和冰水的光头,瓮声瓮气,带着自责:“是俺考虑不周。昨个跟他们讲‘寒潭炼体很舒坦’,俺是想说熬过去后浑身筋骨通透那种舒坦……忘了他们都是啥根基都没有的娃了。俺看,他们体魄底子其实不差,就缺个好法子引导那股子劲……”
就在这时,原本气息奄奄的李虎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吸气,紧接着,他紧闭的眼皮下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身体上竟有难以察觉的暖意一闪而过。孔思远眼神一凝,手指再次搭上李虎的手腕,低声道:“咦?体内微弱气血被寒气侵伐,已近枯竭,但此刻却有极微弱的阳和之气在自行流转护住心脉……虽如风中烛火,却生生不息,韧性非同小可!嗯…这像是某种极特殊的体质在生死边缘被激发出了一丝本能?”他看向赵锦灵,“赵师妹,你当初挑他时,是否……”
赵锦灵的目光停留在李虎身上。昨夜他被打昏过去后,她在指导别的弟子时,确实感受到李虎倒地瞬间爆发出的那股近乎蛮荒兽类的气息,狂暴却纯粹。这并非任何功法,倒像是沉睡血脉的一点悸动。看着李虎在玲珑的救助下,体内那股微弱的“气”虽弱却在顽强地与寒气对抗,她冰冷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的余烬未消,混杂着被挑战权威的愠恼,更深处,却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苛刻的期待。如此体魄根基,若浪费在庸师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她万古宗要的,正是这种能承受千锤百炼、有望触及极限的弟子!
“哼,”赵锦灵冷哼一声,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之前的绝对冰寒,“这点寒气都扛不住,还谈什么炼体?既死不了,便更该打熬!”她手腕一翻,亮银枪从岩石中拔出,枪尖遥指地上几个瘫软的弟子,“今日罚他们,伤势痊愈后,清扫道场半月,每日为所有外门弟子担水劈柴!寒潭炼体,待我准许方可再入!”
玲珑刚救下李虎,闻言嘟嘴小声反驳:“锦灵姐姐,这也太狠了吧?都冻得快傻了……”
“狠?”赵锦灵截断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玲珑,最终落回李虎等人身上,一字一句道,“连自身根基深浅都无知,便敢以身犯险,此是心性愚妄!如此愚妄,若不以重罚烙印于心,日后只会死得更快!”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偷跑弟子心头,也砸在孔思远和周勇心中。孔思远默然,他知道赵锦灵看似无情,实则是在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让他们明白力量与代价的界限。周勇则挠头,闷声补了一句:“赵导师说得对!不过……清扫道场、担水劈柴的时候,力气控制也得练!练不好,劈坏的柴火得翻倍还上!”
就在这寒潭边紧张的气氛尚未完全缓解,处理后续事宜的嘈杂声中,一个淡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场中众人耳边响起,如同晨雾般自然弥漫:
“心性之愚,在于轻忽;根基之损,在于无序。能引血气自起,一线存续,可见其本元未丧,灵种尚在。痛入骨髓,方能记取界限;罚入劳役,恰是炼心之始。这伤,是祸,也是他们的机缘之引。”
众人心头一凛,霍然循声望去。
山谷弥漫的晨雾缓缓流动,一个身影悄然显现在不远处的一块平滑青石之上。正是万古宗宗主,秦远。他依旧是那一身洗旧的青袍,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穿过薄雾,落在了被惩戒弟子和李虎身上,那眼神深邃如寒潭之水,看不穿底,也蕴藏着一种包容万象的平静。
“既然知道疼了,往后才能学乖。”秦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潭水的微澜和周勇的低语,目光缓缓掠过四位弟子导师,“你们教你们的,矛盾、冲突、不解、怨怼,本就是炼心锻志的过程。心火烈阳也好,寒锋淬骨也罢,规矩立下了,便让他们自己去体悟这规矩的重量。宗门,自不会让其断绝生机。”
他的话音落下,没有再多说一句,目光似乎穿透了谷口蒸腾的云雾,投向了山门外那片更广阔的天与地。但他的话,却如同一道无形的箴言,深深刻入每一个在场的核心弟子和导师心中——弟子们的“愚行”,弟子们的冲突,导师们对“顽石”的打磨与争论,这些……皆在道中,皆是修行。
孔思远立在篆文石碑前,看着一群刚从赵锦灵和周勇的“地狱”操练中喘过气来的弟子,许多人汗湿重衫,脸颊通红,双腿还在打颤。他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初:“身疲力竭,心绪不宁,此刻最宜静思。”
石碑古朴的篆文在晨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凉气韵弥散开来,勉强抚慰着被赵锦灵“势压”震慑、又被玲珑火线炙烤、被周勇折磨得几近散架的灵魂。
“此为《静心诀》开篇,”孔思远声音平和,不疾不徐,“无需你们立刻理解深意,只需静坐于此,心神沉入字中脉络。感受其形,其意,其蕴含的天地呼吸之律动。杂念如云,不驱不逐,观其来去即可。”
最初,只有寥寥几人心神勉强安定,大多数学子眼神飘忽,身上残留的酸痛、对冰冷赵导师的畏惧、对那如附骨之疽般悬在眉心的玲珑火线的紧张、以及周勇那“再跑一圈!”的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心思杂乱如麻。
但孔思远不急,他端坐前方,手捧一卷泛黄书卷,自身气息与那几块石碑隐隐相连,仿佛化身成了一块更大的、活着的“篆文石碑”。他偶尔出声指点,声音不高,却总能精准地穿过嘈杂的心绪,直抵心扉:
“那位弟子,心中是否尚在怨恨赵导师严苛?怨恨即是心障,观此怨,从何生?由何聚?其形其质如何?……非也,并非要你放下怨恨,而是要你去‘见’它。见清它的根源,它自然如雪遇春阳。”
“那位女弟子,心神不定,可是担忧眉间灵火?恐惧源于未知与失控。若你不将其视为外物威胁,而视为自身即将驯服的野马呢?尝试‘倾听’它火焰跃动的韵律,那是天地火元最为基础的欢歌……”
他的话语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如春雨,悄然浸润心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尝试着按照他的指引去做。
有人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虽依旧不能参透石碑篆文深意,却感到那无形的清凉之气似乎真的在安抚焦躁的念头;有人盯着眉前的玲珑火线,不再试图用微弱的灵力去驱赶压制,而是努力去感受那细微火焰中蕴含的狂暴生命力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玲珑神识的、温和的引导?这种感觉让几个悟性不错的弟子心头一震,对玲珑这看似儿戏实则精妙的“玩火”方式有了更深的理解。
平台另一角。
“嘿嘿,都歇够了吧?”周勇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一群刚被孔思远的“静思”安抚得平静一些的弟子。
弟子们心里咯噔一下。
“力气不是冥想出来的!是练出来的!汗滴砸在地上响八瓣才是硬道理!”周勇指着旁边刚刚被周勇和他临时指定的几个弟子扛上平台、堆积如小山般的石锁、磨盘大小的石块、还有成捆的韧如精铁的藤条,“今日‘气力课’,每人挑选自己能承受之重!扛石,绕场百圈!提锁,举过头顶五十次!拉藤,全力拉扯十息!”
他脱了上衣,露出线条贲张的古铜色肌肉,那层淡淡的赤金色光纹似乎随着他的气息鼓动流转。他随手抓起一个最大的石锁,那重量让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弟子都倒吸凉气。只见他单手将其轻松举起,然后如同甩拨浪鼓般在手中快速转动了几圈,呼呼的风声让弟子们脸色发白。
“看清楚了!气贯全身!脚抓地!腰如桥!膀子顶上去!”周勇声音洪亮,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沉浑的力量感,“气力不足?那就用意志顶着!意志是啥?就是想着自己像俺这么壮!想着自己能一拳砸穿山!心里头有那个劲儿,筋腱骨肉才能拧成一股绳!开始!”
哀嚎声一片。沉重的石块压在肩头,石锁举过头顶带来的巨大压迫感,那青黑色藤蔓传来的强韧反拉之力,无一不挑战着生理极限。汗水瞬间就浸透了刚刚才风干的衣衫,肌肉在颤抖,骨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周勇的身影在一群歪歪扭扭、咬牙切齿的弟子间穿梭。他并不刻意动用灵力,但每一句简短的吼声都像鞭子抽在心上:
“脚!下盘不稳,腰塌了!”“用腰力顶!别光靠膀子!你当你是鸟啊!”“咬着牙!把那口气憋住了!心里头默念——俺能行!”“哭啥?眼泪能流到石头上让它变轻啊?憋回去!”“那个!对!就这样!脚趾抓地!腰挺直!扛住了!再多走十步!”他的眼睛很毒,总能精准地指出问题所在,鼓励也只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最朴素的肯定。
火舞苍穹,神引灵台:
高石之上,玲珑托着小脸,看着下方忙碌的“众生相”。她的眉间,有淡淡的火焰纹路若隐若现。
大部分弟子还沉浸在与眉心火线的“沟通”。有人脸上涨红,汗流浃背,显然在用蛮力控制,眉心前的火线暴躁地跳跃,灼热感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