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渊看着赵璴,嘴唇微微动了动。
赵璴这话,无非是浅显易懂的道理,可真要拨云见日,哪里会是随口一说这样简单呢?
可偏偏这话是从赵璴口中说出的。
他那双眼里,笃定中带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温热,让人在忍不住信任他的同时,莫名其妙地失了语。
片刻,微凉的手掌落在了他头顶,轻轻摸了摸。
“好了。”只听赵璴说道。“先吃点东西,发生了什么,慢慢来说。”
在赵璴的安慰和引导之下,方临渊吃完了一块糕饼,也将今日审讯出的结果说给了赵璴听。
军帐里的烛光渐渐亮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
“军中有银无粮,本就是不合常理的。”方临渊说道。“即便是再严重的荒年,国库里也不会没有粮食。就算是朝廷穷途末路之际,也不可能有饿死士兵的道理。”
“兵部的存粮,可备三年之战。”只听赵璴说道。“兖州无粮,朝廷也没有消息,只能说明他们从没向兵部开口要过粮食。”
方临渊转头看向赵璴。
赵璴所言极是,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兖州的主将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璴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
“眼下我们没有证据,那便猜猜看。”只听赵璴说道。
“一军主将,若在荒年时知情不报,使得军中有士兵饿死,被皇帝申斥时,他以体恤朝堂困顿、国库空虚,且对军中情况判断有误为由,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自是罚俸降职,此后若非查三十七寨的详细状况。
口说无凭,还需要找出能佐证他们供词的证据。
方临渊先去了宁北郡衙门,调出了这几个月来与三十七寨有关的全部供状。
充州山脉旁有一条极为重要的商道,连接南北。因着充州山脉连绵数百里,因此北地过往的客商多半都是从这条商道而过,正在匪寨西侧十余里的位置。
与三十七寨有关的案子,多半也在这里。
除却些许冒作匪徒的抢劫斗殴案之外,这些劫掠商道的所有案件,当真像孟诚等人所言一样,凡受三十七寨劫掠的,最多只会被取两成。
甚至还有在抵达充州之前便被抢掠过的商队,路遇三十七寨之后,分文没取便被放行了。
而这些卷宗中,还有一个案子很有意思。
是宁北郡附近的一个镇子,接连数日发生了三五起入室劫掠的案子,将当地富户人家屠杀殆尽之后,挨个扫荡了一空。
据说这事正是山上的三十七寨干的,镇子中一时人心惶惶,日日关门闭户。
却不料数日之后,几个当地的地痞横死街头,尸身被绑在了衙门前的石柱上,皆被斩断了双手的手筋。
而在他们头顶,匕首入木三分地戳在石柱之上,戳着一张斗大的纸,上书几个大字。
【污我山寨者,罪该万死】
这些案子递呈在了方临渊面前。
“这些土匪,只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将自己当做绿林好汉呢。”眼看着方临渊面色不大好看,宁北郡的郡守当即斟酌着用词,小心劝慰道。
“将军不查有条不紊,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倒是让方临渊轻松不少,不必盯着怕人暗中动手脚。
堆放着的破烂物品被翻动着,尘土也被激扬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士兵的惊呼:“将军,这里有一道暗门!”
还真有?
方临渊一愣,领着周嘉抬步走上前去。
便见前头的士兵们已经推开暗门,几十个士兵蜂拥而入,先行替他们探好了道路。
暗门背后,是一条阴暗而潮湿的阶梯,通往库房之下。已有士兵端来了灯火,几十个人走在前头,很快便将整个地下的密室照亮了。
方临渊循着阶梯,一步步走下去。
便听地下的士兵迟疑着道:“将军,这密室里也什么都没有,就一堆破衣服,奇怪得很……”
方临渊抬头看去。
便见偌大的密室里,堆了一地陈旧落灰的衣袍。
方临渊瞳孔骤缩。
他紧紧盯着那一地衣服,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