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亮的光点在哈托尔指尖凭空出现。
“Μηνακούς,είξελόγιαελέους——”
(勿听,施展仁慈之言)
她继续吟诵着,光点照在她的手上,明亮亮的,像是涂了什么油之类的东西似的。
“Μηνκοιτάς,τονύπνοτηςλαχτάραςτουκόσου——”
(勿视,世界渴望之眠)
随着她的吟诵,那光点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长,迅速膨胀到乒乓球那么大。它的质感也发生了变化,从一个小太阳似的光球,变成了一种粘稠的、接近于液体的质感。
“Μηνπεις,ότιηΠαρθένοςφώναξεστιςσκέψεις——”
(勿语,处女星嚎哭之念)
或许是在黑暗中这辉光太过耀眼,巨食尸鬼放过了已经掉进河里的萨达特,转过头来,以刺痛耳膜的声音怒吼着。它拖着还没冷却的残躯,挥舞着利爪向哈托尔袭来。
哈托尔的头发被它卷动的风吹起,双腿却没震动一丝一毫。满头的黑发肆意甩动,像是台风中摇曳的火把。
“Μετοπεσένοαίατωνχρυσώνπυλών,οισπινθήρεςτωνθυάτωνανθίζουν!”
(以金色城门陨落之血,绽放受难者的火花!)
哈托尔以接近于大吼的方式结束了吟诵,那光点从她的手指迸发而飞,以极高的速度击中了巨食尸鬼已经破烂不堪的腹部。
一瞬间,它的身上冲起一束无比壮丽的大火。无比刺眼的光明冲击了夜视仪后每一双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巨食尸鬼嚎叫着挣扎,刚才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它的残躯像是蜡烛一样熊熊燃烧。虽然烈焰点不燃它坚韧的皮肤,但那之后富含油脂的内脏就不一样了。火焰迅速充满了它皮肤包裹的每一处,浓烟从它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中涌泄出来,后来连它的七窍都不能幸免。
它忍受着剧痛,一边拼命挥动着四肢,一边在油脂燃烧的嘶嘶声中弯下腰,试图潜入水来扑灭烈火。夏洛蒂的心再一次绷紧了,她实在不知道,这生命力强悍的怪物在扑灭火焰以后,会不会还有足以摧毁夜舟的能力。
很快,它已经把整个身子埋进了水里。但此刻颠覆常识的景象出现了——巨食尸鬼身上恣意燃烧的火焰丝毫没有被扑灭的迹象,甚至已经开始炙烤包裹着它的河水。
借着水下传来的明亮的火光,能看见一团团的气泡从火焰里高速浮上水面。那怪物带着绝望,最后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这莫非是……希腊火?”魏明诚用似乎已了然的语气说。
夏洛蒂带着十足的惊诧回头看了看他,在看到他脸上同样的震惊表情以后才悄悄得到了安慰。
水中之火,这景象远比先前的一切东西都邪门。但她其实并不怎么惊讶,在见了这么多超自然的东西以后,她的心已经逐渐趋于麻木了。
所谓“希腊火”,是东罗马帝国所发明的一种可以在水上或水里燃烧的液态燃烧剂,主要应用于海战中。曾多次为东罗马帝国的军事胜利作出颇大的贡献,一些学者和历史学家认为它是东罗马帝国能持续千年之久的原因之一。但希腊火的配方现已失传,它的详细成份仍是一个谜团。
“同名同原理的魔咒罢了。”哈托尔惜字如金。那只迸射出光球的手在施法以后似乎一直不太舒服。哈托尔一直把她紧紧地贴在衣服上,时不时磨蹭两下手指。
夏洛蒂看向哈托尔的眼神中立刻多了几分敬重,尽管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刻薄的女人。但是作为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师,她刚才的风姿还是深深地震撼了夏洛蒂。
一个人类,仅仅用言语,就能够掌控元素,扭曲自然,这实在是壮美奇幻无比。她虽然已经或多或少见到了她的神通,但是亲眼看到魔法还是会令人心潮澎湃。更何况,她刚才还杀死了那只如此顽强的怪物呢。
魏明诚正在努力把萨达特拉上来,他全身都湿透了,活像个落汤鸡,正努力扒着绳子往上爬。他看起来狼狈极了,但也比被巨食尸鬼生吞活剥好多了。
他一面气喘吁吁地接过魏明诚递给他的手巾擦着脸,一边仍然唠叨个不停:“原来这就是你的战术啊,让大叔重点进攻它的肚子,把它的硬皮打烂以后,再让夏洛蒂拿我作刀,在一个安全距离内将它的肚子划开,让它的油脂充分暴露出来,以便燃烧弹能直接让它丧失战斗力……是的,这很有效,但是我能不能问一下,如果我被它的爪子刺破了胸膛怎么办呢?”
燃烧弹?夏洛蒂突然明白,刚才被她扔下去的萨达特正好错过了哈托尔施法时的奇景,所以才误会是什么现代武器使得巨食尸鬼燃烧起来的吧……
夏洛蒂想了想,还是不告诉他好了,不然他与哈托尔之间的关系恐怕会更别扭。
“那你就死了。”哈托尔说,她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萨达特怪叫着抗议,魏明诚拿着一条手巾反复地在他头上揉搓着擦水,夏洛蒂不禁好奇,他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出发之前她看到他正收拾东西,甚至还往包里放了不少生活日用品。
她扭头看向河水,刚才还威胁他们生命的残骸已经燃尽了。只剩下坚韧的皮囊和焦骨,像是原木一样无凭无依地飘在水上,又像是随时准备张开巨口袭击猎物的鳄鱼。
一切都沉寂以后,这船继续自动沿河行驶着,期间还拐过了几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弯。
这一路意外的平静。几个小时过去了,再没有出现任何麻烦。连最为谨慎的魏明诚都放松了不少,更别提夏洛蒂了。她已经找了一处没有多少血的地方,平躺在甲板上了——即使有外骨骼的强大加持,刚才的鏖战依然使运动神经和体力都不算发达的夏洛蒂顿感疲累,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同时嘛甲板硌得她的后背不太舒服。
夏洛蒂用力眨了眨眼睛,橙色的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哈托尔点燃了船头的火盆,让夏洛蒂一直不太舒服的夜视仪终于能摘下来了。现在,只有魏明诚还戴着那东西负责侦查了,该说不愧是可靠的中年人吗?夏洛蒂这么想。
她歪头,萨达特正躺在她旁边。刚才不知道劈砍了多少次,同样疲惫不堪的他已经睡着了。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毫不设防的表情,口水从张大的嘴里流出来。
夏洛蒂不觉想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想着要拔掉他的舌头呢,短短几天却已经成了过命之交。而且平心而论,他刚才挥刀灭鬼的样子……也算有些小帅吧?总之,比起已经沦落成提示性npc角色的伊凡·卡列金,还是可靠了不知道几个当量级呢。
夏洛蒂一有空就会想起伊凡·卡列金,想起来以后就很生气。她的心情着实是五味杂陈,本来以为即使变成了上下级关系也不会怎么影响他们的关系的,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
说来奇怪,她感觉自己像是无助的小孩,被父母狠心抛弃了以后,在茫茫荒原里摸爬滚打只为再活过一天。
还是不要多想,反正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在关键之时横空出世。夏洛蒂对自己说。
“你在想什么呢?”萨达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好奇地看着夏洛蒂,这幅好奇宝宝的模样和刚才的杀坯很难结合起来。
夏洛蒂脸上一辣,急忙转移话题:“没什么,话说起来萨达特……你干完这票拿了钱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哦哦,有很多啊,我考虑了不少呢。”萨达特一下子来劲了似的,他用一只胳膊拄着脑袋说起来,“等干完这票我要出去旅游,我真是受够埃及的热带天气了,又干又热弄得人浑身不舒服……我打算去一些欧洲国家,比如英国啊德国啊荷兰啊什么的,也看看风车啊大本钟啊,不莱梅的城市乐手啊什么的……”
夏洛蒂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不该问的,现在萨达特又陷入了自顾自的喋喋不休的状态,夏洛蒂只好静静地听着他兴奋地说着。但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嘴角慢慢地有了一丝弧度。
哈托尔朝他们这边扫了一眼,表情中似乎带着某些复杂的感情。
有很多人很抗拒生人,但是所谓熟人,不也正是生人变成的吗?询问每一个有朋友,最好是网友的人,问问他们成为朋友的过程,绝大多数都是机缘巧合的共同作用。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之间的遇见,如果不是早有预谋,就是自然发生的不被当事人所重视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