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一程山水,一场爱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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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晚余没再停留,转身向着沈长安和梨月走去。

祁让定在原地,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眼底蒙上一层水雾。

朦胧的视线里,他看见晚余走到了沈长安身边,从他怀里接过了梨月。

梨月张开双臂搂住晚余的脖子,和她撒起了娇。

三个人慢慢向西而去。

祁让站在那里,直到他们的身影汇入川流不息的人潮,再也看不见,才慢慢转过身,向东走去。

向西,是边塞。

向东,是京城。

同路之后,便是陌路。

这一程山水,他们终于要各奔东西。

这一场爱恨,也只能遗憾收场了。

……

祁让回到京城,已是二月初二,盛和八年的春天如期而至。

走时以为两个月就能回来,却因着一路上的风霜雨雪,足足用了四个月的时间。

他傍晚进京,直接去了别院。

到了别院,已是暮色四合。

绕过影壁,徐清盏就站在影壁后面静静地等待着他,一身红袍,两肩萧瑟,快要与昏暗的天光融为一体。

春天来了,他却仿佛还留在无尽的冬日。

见到祁让,他屈膝下跪行礼。

祁让伸手扶住了他,感觉他单薄的身形已经没有多少分量。

“朕回来晚了,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臣幸不辱命。”徐清盏抱拳,还要说些什么,千言万语竟又无从说起,最后只道,“臣让人备了热水,皇上先沐浴更衣吧!”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昔日的院落。

院落依旧,只是人去楼空,唯余庭中两棵梨树,一株海棠。

廊下的灯笼已经点亮,玉竹和小福子一人一边站在灯影里,看到祁让走进来,两人连忙上前磕头。

“万岁爷,您可算回来了。”小福子哽咽出声。

一声“万岁爷”,瞬间将祁让的神魂从风雪边塞拉回了朱墙深宫。

他挺直了腰背,负手在身后,淡淡道:“平身吧!”

天子气度,帝王之威,须臾重现。

纵然内心残破不堪,他仍然是紫禁城的主人,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主宰。

沐浴过后,他换上龙袍,束起金冠,耀眼夺目的明黄,是独属于他的荣光。

徐清盏看着他从风尘仆仆的旅人,又变回那个睥睨众生的帝王,心中百感交集。

而祁让看着寝房里那张他和晚余和梨月曾经睡过的床,同样也是百感交集。

那样的温情时刻,以后再不会有了。

他又去到梨月的房间看了看。

当初照顾梨月的宫人都留在了别院这边,日常没什么事,把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梨月房里一应的摆设还都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过。

祁让看着看着,忽而想起晚余有一回和他说起梨月出事的时候,他一声不响把梨月的房间清空了,当晚余想要去和梨月道别时,看到的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

她说,那一刻,她的心都空了。

她说的时候,他还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感觉,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即便所有的东西都在,只要那个人不在,心也是空的。

好在他还有佑安。

佑安还在等他回去。

他一刻都不想再耽搁,在徐清盏的陪同下,从密道回宫。

长长的密道,昏黄的灯光,带着回音的脚步声。

徐清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侧后方两步远的距离。

八年的兜兜转转,纠纠缠缠,他从未想过,到了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居然是徐清盏。

徐清盏的咳疾还是没能治愈,时不时就要咳上几声。

祁让说:“她给你买了一件上好的白狐皮,可惜朕回来晚了。”

“是吗?”徐清盏笑了笑,说,“没关系,三月还有桃花雪呢,兴许还能用得上。”

祁让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沉香珠串,心说还好这个不分季节皆可佩戴。

出了密道,二更的梆子刚好敲响。

御花园里一片寂静,只有早春的连翘和玉兰在黑夜里散发着幽香。

孙良言就守在假山旁,见到祁让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皇上”,余下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

祁让低头看他,亦是感慨万千,弯腰伸出双手去扶他:“起来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孙良言受宠若惊,忙道“奴才不敢当”,自己爬了起来,和徐清盏一起陪着他往永寿宫而去。

永寿宫提前得了信儿,宫门没有落锁,徐清盏将门轻轻推开半扇,请祁让进去。

祁让跨过门槛,第一时间看向东配殿。

那是晚余曾经住过的地方。

现在住着被封了嫔位的李美人。

晚余说,乌兰雅同她合得来,让她住在这里和乌兰雅做伴。

祁让的脚步略微停驻了一下,就向着正殿方向而去。

正殿的廊庑下,胡尽忠正翘首以盼,见祁让过来,激动地迎上去,扑跪在地,压着嗓子哽咽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祁让看到他,往日种种从眼前掠过,心中五味杂陈。

“起来吧,这些时日,也辛苦你了。”

“谢万岁爷。”胡尽忠抹着眼泪爬起来,“奴才不辛苦,奴才就是想斗胆问一句,皇后娘娘和梨月公主可安好?”

祁让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幽幽道:“她们都好,但你要记住,从此以后,宫里宫外,再无皇后娘娘和梨月公主。”

胡尽忠顿时泪如雨下,虾着腰应了声是,退到一旁,对他伸手作请。

正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和女子的柔声低语。

徐清盏推开门,轻车熟路地引着祁让往寝殿去。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来过多少次。

除了处理朝政,他的大半时间都用来陪伴佑安,只有在佑安身边,他的心才是踏实的。

祁让在寝殿门口停住脚,先前明明迫不及待,此时却莫名有些情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一出生就被自己丢下的幼子。

“皇上?”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响起,乌兰雅穿着居家的常服出现在他面前,待确定是他之后,屈膝就要下跪。

“免礼。”祁让虚扶一把,对她道了声“辛苦”,举步往床前走去。

铺着柔软锦被的床上,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正在上面不知疲倦地翻来翻去,把自己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祁让站在床前,几乎要忍不住落泪。

乌兰雅跟过来说:“三皇子前几日学会了翻身,正在兴头上,白天穿得太厚翻不动,晚上脱了衣服就在床上翻来翻去,要玩到很晚才肯睡。”

“是吗?”祁让弯腰去看孩子,“一直这样不累吗?”

孩子正玩得高兴,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突然听到一个陌生低沉的声音,便猛地停下动作,警惕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祁让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心尖一阵轻颤。

这双眼睛,像极了晚余的眼睛,纯净,透亮,如秋天的湖水一般澄澈宁静,两排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同栖息在水畔的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

父子二人对视了几息之后,孩子的注意力被祁让身上明黄的龙袍和头上金灿灿的金冠吸引,他踢腾着小腿,小手挥舞着去抓祁让胸前的五爪金龙。

祁让的心顿时软成一团,伸手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佑安,是父皇,父皇回来了。”他把孩子高高举起,脸埋在孩子软乎乎的胸前,泪水夺眶而出。

下一刻,头皮一疼,佑安抓住了他束发的金冠,正用力想要把金冠扯下来。

徐清盏,乌兰雅,以及随后跟进来的胡尽忠都吓了一跳,胡尽忠忙上前阻止,嘴里念叨着:“小祖宗,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祁让摆手示意他退开,自己把金冠摘下来,放在了佑安手里。

“拿着吧,你要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父皇就把这天下都给你。”

到那时……

到那时,父皇也就自由了,可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走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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