蹿起的火焰赤橙色,跳跃、攀附,沿着焦黑的瓷壁,张牙舞爪。
它那灵敏扭转的头部,猩红的焰心聚拢成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眉心。
热……
又烫……
一口一口吞噬她的神智,她挣扎无能。
“滋滋”的声音,沸腾的水泡奋力融合火热的焰苗。
消亡、失踪、泯灭、理所应当。
脑浆迸裂四溢的错觉,她无助地捂住耳朵,两眼空洞地痴痴目视前方……前方,前方的火炉。
是恐惧的来源,
无法抗争的命运。
越涌越多的开水和越来越烈的火势,水灭不了火,火吞不下水。水涨船高,水助火旺,越舔越高的火苗嚣张地挑衅颤栗的她。
如吐着信子的游蛇,蜿蜒曲折地注视她。
兴奋的毒素注入她痛苦迷茫的身体,折磨她,扭曲她,致幻彷徨。
“呼!”一阵火焰凭风起,将她从回忆中惊出。
堪堪撩拨指尖的火势,抑止的关键明明近在咫尺,可她不敢。
可她依旧不敢!
一次次试探的结果无疑是遍体鳞伤。肉体岂能抗斗烈火与沸水。说好水火不相容。
什么利益能让它们改变了立场?
她既不是水,也不是火;她只是迷了路的花籽。
漫漫遮天蔽日的森林,沧海一粟何能寻及故乡,她零落成泥。水包裹她想溺亡她,火亲近她想她化为灰烬。
“滴。”她拧紧了灶火阀门。
优越的水花缓缓退去,火苗早应声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恢复了平静。
痛……
又伤……
原来灼烧早在记忆里深刻,她呆呆看着纤细手指,颤抖。
泪眼婆娑,流淌的泪浇灌不出一朵玫瑰花。
她的周围已经暗之又暗,萤火虫不来,蚂蚁不在,远远的只有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火蛇,吐着信子为她注入热情的毒素。
“可它说它爱她啊——
可是,他说了爱她啊。”
蹿起的火焰殷红,跳跃、攀附,沿着焦黑的瓷壁,张牙舞爪。
“还真的,真的是会,吞没了我啊。”
哽咽又凄苦。
*
转眼三天时间流逝,警方梁勇通过线上发布权威公告和接受主流媒体报道等方式,成功压制了许多流言。恩威并重之下,又爆出哪家艺人疑似塌房的消息,悠悠众口早不在爆炸事件上。
炎热的气温,大暑这天却难得刮起了风,虽聊胜于无,但毕竟是个念想。
刘边清和何旭这对新奇搭档,近来一直奔赴于爆炸案和许应柔案上。
许应柔是爆炸发生前警方受理的凶杀案的被害人。
低调的小电车缓缓驶入林沙路,这片居民房并不能算作一个小区,没有确切的边界划分和物业管理,单就一栋一栋楼房编号是成串的。
比如,林沙路3幢、林沙路7幢、林沙路16幢……
两起案子所在的楼正是16幢,不过今天他俩的目的地不是那里,而是斜对头的林沙路15幢。
新修的林沙路总长不长,像是政府特意为了方便另一侧的妇女儿童医院来往顺畅而修建的。没一会儿,副驾的刘边清便看到参天树荫下,只有几个零散客人的烧烤摊。
挺着啤酒肚的摊位老板友好地向他招招手,指了指里面,示意有停车空位,赶紧去!
哦对。
因为生活条件普遍蒸蒸日上,即使是老城区里,居民也大多买了各自的代步工具,本就没料到几十年后经济会如此突飞猛进的房产商,当初自然没建几间能容纳下汽车的车库。
再加上附近医院每天庞大的人流量,停车问题在这片邻里日趋严重。
想来第一次时,小刘和何旭便因人生地不熟,硬是被最近的收费停车场狠狠宰了笔价钱。
“谢了哈,大兄弟。”刘边清热络道谢。
何旭兢兢业业地停稳车子。小刘看着他那副心痛的模样,不由发笑,“哎呀,你得了吧,这么宝贝是不是得供着才行。”
这小电车是何旭大学几年兼职攒钱的成品,两个座位,倒是如今年轻人里头的热销玩意,关键动力用的新能源,也是响应国家环保政策了。
“你不明白。”何旭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他的爱车。
急如刘边清,动用蛮力将他拉走。
一身便服的两位小伙子,至少看着精神面貌不错。路过烧烤摊时,照例问候一句,何旭缩着脖子,有些不擅对付此种场面。
不如刘边清那般如鱼得水。
“哎,叔叔婶婶!”他反应快,早灵光麻溜地冲上前拦住迎面来人。
这是15幢152室的住户,是平常就算他俩敲破了门也死活不予理睬的一对中年夫妇,“小何!愣着干嘛呢,快过来啊!”
向他挤眉弄眼。
“哈哈,叔叔婶婶,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缘分啊?在这都能给碰上。”小样,送上门的,这把准妥妥拿下,刘边清暗爽。
其实何旭挺佩服他的厚脸皮和记忆力。也就第一次上门时女人拒绝配合询问时,有一下厌烦且晦气的照面。
刘边清就记住了她的样貌特征。
何旭乖巧地跑近他,不死心地暗自观察两位的不悦五官。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那真是那对夫妇吗?不知道,反正他认不出。
“行呗,真有毅力呵,不吃不喝在这蹲点。”女人没好气的说。
给老实人整急眼了,忙道:“您不能这么说,配合警察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哎哎哎哎。”生怕直来直去的何旭真气跑了这对难缠的夫妇,刘边清连连打断。
“咱们来聊正事吧。”
虽然他内心也十分想畅快地翻个白眼,可责任所在,得克制。
“说话快说,有屁快放!”女人慢条斯理扣着指甲,态度相当不客气。
这下,饶是刘边清也微怒了。
他摁回何旭在一旁拿着等待记录的板子,收起自己和善的笑容,分明是一张亲民的脸,严肃起来却不乏威慑力。
对面炮仗似的女人忽觉周围萧瑟,目睹那个笑眯眯的男生耷拉下脸变成个冰冷冷的阎王。
她气稍弱,转念又强撑道:“你想干什么啊!警察是要公然打良民吗?”
“这位女士,拒绝或者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有下列行为之一的,将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1、公然侮辱正在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
2、阻碍人民警察调查取证的;
3、拒绝或者阻碍人民警察执行追捕、搜查、救险等任务进入有关住所、场所的;
4、对执行救人、救险、追捕、警卫等紧急任务的警车故意设置障碍的;
5、有拒绝或者阻碍人民警察执行职务的其他行为的。”
“所以……”刘边清不卑不亢,笑里藏刀地偏头直视她双目,“您想走哪种方式呢?”
肃然起敬的何旭,听了他的话正义又坚定地点点头,继而望向女人的眼神,格外炯炯有神。
“干,干什么?我可没说不配合啊,你别指着鼻子乱说一通!”女人怂了。一直沉默的丈夫故意鼻子大喘气,发出膈应人的“哼”一声,臊得妻子脸涨红。
刘边清问:“女士,请问你们认识或知道许应柔女士吗?”
“……许应柔?没听说过。”女人随着他的问话思绪自动飘远,检索了一遍记忆,还是否认。
“那,谢澄亭先生呢?”
“谢澄亭呀,我当然晓得啦,16幢153的户主嘛!我家厨房窗户那常能看见他,还跟他打招呼嘞。”新奇的是,女人说起谢澄亭竟忽然全身透出热情,活像个牵姻缘的媒婆。
可是,怎么会如此熟络一家的丈夫,但却压根不知道其家中的妻子呢?
刘边清不动声色瞟了瞟女人的穿着打扮,嗯……应该可以排除那个什么婚外情的假设。
因为实在风格不搭,而且年纪似乎也可以勉强做上长辈了。
“那您知道什么关于谢澄亭的事情吗?”
恰好吹起一股风,道路边半高的月季树叶沙沙,鲜红脆粉的花朵微微摆动粗壮绿茎,掉落一两瓣凋零。
无意吸入花香的何旭没头脑地打了个震天动地的喷嚏,吓了刘边清一跳,再看向他的眼神惯性地带上审视和咬牙切齿。
何旭摸摸鼻子,心虚的努力不去在意那束目光。
“小谢这个人呐,举手投足得体大方,是个真正的彬彬有礼的君子!不,不像某……”
刘边清努力不去在意女人若有若无的打量。
哈哈,我才不care~
(笑了,装的)(ó﹏ò。) 居然暗示说我不是君子吗?呜呜呜~
“还有呢?”本着精深的职业操守,刘边清扯着尴尬的嘴角,内心疯狂给自己洗脑。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怎么说才好呢?”女人拧着眉毛仔细想想,“就是那种,热得浑身是汗然后有一股自然春风覆盖,能安抚下人全部的烦躁和不悦。”
“有……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如,如啥?”
“如沐春风?”
“哎哎,对对对!虽然咱们呀跟他就是个邻里街坊,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没必要亲近,可小谢每逢什么周六周五,总能别处心裁的给些祝福,而且啊,态度是真好。听说还是个厉害的大律师,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女人简直要把谢澄亭夸上天了。
刘边清定定神,追问:“您知道他有妻子吗?”
“知道哇,他那个妻子啊唯唯诺诺,反正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小谢会娶她,说句不好听的,也没貌如西施。”厌恶如利箭般尖锐的阳光,市井妇女皱眉躲避,她的下眼睑似乎各耷拉着一字——
不、屑。
“身体情况倒挺像西施,常常捧着心窝子犯病,好几次了,都要小谢连夜送她去医院。我看小谢那疲惫的样就全替他不值!”
刘边清说:“呵呵,您的确没听说过许应柔这个人,对吧?”
“对。”
烈阳下暴晒,后背渗出颗颗汗珠,顺着脊柱滑落,热风吹过,隔靴搔痒的不起半点作用。
那对夫妇走远了,何旭和刘边清蹲在绿化带外的沿上,眯起眼仰头感受太阳。
按理来说,以上这种离谱的情形不说惊掉大牙,单就身为刑警需要具备的敏感,也应该知道其中问题不一般。
但此刻小刘和何旭却是丝毫波澜都无。
因为,三天时间之内他们所调查走访过的住户,在关于“谢澄亭人怎么样”“许应柔是谁”“他妻子又如何”的问题上,大家给出的答案无一没有高度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