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又想起方才在河岸边那股复杂的香气,心中大致有了决断——这么大的火千香引都没有被燃,极有可能是起火时被人拿走。
那股复杂的味道她已经熟记心尖,只要她一进长安,等在光德坊的那人就会收到消息,到时请他帮忙找到真凶,就能洗脱杀人纵火的嫌疑,寻回千香引。
想及此,她重新镇定,仰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他,尽量在自己脸上刻满真诚:“郎君明察,小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
裴佑冷冷一笑,“拿下!”
其一立刻熟练地上前捆人,云京下意识的握紧手心,末了又轻轻松开,终是没动,顺从的任凭刚挣脱的细绳又绑回了身上。
裴佑盯着她,默默地说:“今晚蓝田驿站一共有十五人,除你之外再无活口,死的人中还包括几名朝廷官员,这属大案,明早卯时城门一开蓝田县县尉就会赶来,他为了交差,定会将你入罪,你活着进长安的机会渺茫,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隐瞒身份,都毫无意义,我如此说,你仍坚持刚才的说辞吗?”
突然起了一阵风,包裹着弯月的薄雾被风吹散,月凉如水,映照在静静伫立在不远处的城门上。
云京原本的盘算是只要进了长安事情就有转圜,却是早已被人看透要把她留给蓝田县县尉,形势比人强,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郎君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小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张之初确实是我阿爷。”
“嗯。”裴佑轻轻地点头,“所以你与刘郡丞并不相识,撒谎只是为了掩饰你弄丢了千香引的事?”
云京又憋闷又羞愧地苦笑一声:“小民从岭南潮州来,三个月木棉开花时出发,至今两个半月,原本明日一早进了长安就能交差。”
裴佑柔和地弯起唇角,脸上不曾露出半点儿惊讶:“难怪方才不顾性命也要闯进火场去找,弄丢了进献之物,要受罚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云京跪在地上,膝盖陷在厚厚的泥渍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缓缓低下了头,与满地狼藉融成一体。
天宝十三载,大唐皇帝李隆基登基已四十余年,这位缔造了开元盛世的帝王,一手将大唐打造成为天朝盛国。
大唐经历了长达四十多年的盛世,以他海纳百川包容世界的恢弘姿态,让长安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今岁千秋节前夕,兴庆宫西侧一座高楼一夜之间拔地而起,高约百十丈,是玄真观的真人杨通幽专为圣人的七十岁寿辰所建,名叫会仙台。
传闻圣人李隆基有感于自身功绩,要在千秋节那日奉香,邀天上的仙人下凡来与民同贺天子寿。
潮州远在岭南深处,是大唐出了名的荒蛮之地,云京姓张,自小就同父亲张之初被流放到此处。
原本长安城里盛事与她们没什么关系,偏不知是谁想起了早些年在宫中当差的太医张之初,称他曾制出过一味奇香,名叫千香引。
千香引的味道独特,千变万化,又极其耐燃,焚一片则盈满皇城,香雾越十日不散。
六个月前,宫中让献香的圣旨便下到了潮州。
“既然郎君早就知晓我进京的目的,定知道小民不会做出杀人纵火的事,”云京把自己从一滩烂泥里分解出来,仰头看着他,面上撑起一个讨好地笑,“要不郎君还是把小民放了,就当今天在这里没有见过小民,作为回报,小民也不记得在这里见过郎君,如何?”
“不好。”裴佑一边的唇角上挑,淡淡地微笑:“万一是千香引徒有虚名,有人不敢呈至御前,想借口失香故意纵火呢?否则早不丢晚不丢,怎么偏在进长安之前丢了?”
“不会,不会,”云京很快明白是刚才的话得罪了他,她谄媚地一笑:“郎君英明神武,断不会像小民一样做些稀里糊涂、乱七八糟没有根据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