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血之晨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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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遗产都藏在墓碑下,有些,在血与骨之间传承。”

雾都清晨的空气,总带着一丝潮湿的霉意,像是城市旧伤口未愈时的隐痛。

在晨星庄园的花园操场上,灰白色的雾气尚未散尽,石板间残留的夜露反射出微弱天光。

而此刻,操场上回荡的,不是鸟鸣,也不是风声,而是沉重的喘息和肉体砸向地面的闷响。

阿兰·赫温蜷缩在砂石跑道上,指节深陷泥沙,汗水与血珠交混着从下颌滴落,落地无声。

他的左肩已然脱臼,整个左臂无力垂着,双腿在反复负重训练中不停抽搐,肌肉如麻绳绞紧般痉挛。

但那双眼睛仍死死盯着前方,不屈、不恨,却执拗得如同一头被逼入死角的小兽,不求胜,只求不退。

“再站起来。”

声音清冷,却不含训斥,反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从容和……讽刺。

黑发银眸的塞莉安立于石柱之下,一身晨练装束在淡红晨光中仿佛泛着微光,

长发随风轻晃,手中那根教棍轻敲脚边碎石,声音脆响,仿佛在敲某种节拍。

她一步步走近,眼神平静:“你召唤的是‘日行者’,阿兰,不是‘玩伴’。”

“这张卡牌,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力量。你以为它会轻易认可一个只会哭、会喘、会跌倒的孩子?”

她在他面前停下,俯身垂眸,银色瞳孔中映出他颤抖不止的肩膀,那是少年正在极力忍耐的孤勇。

“站起来,或者现在——就把它还回你父亲的墓穴里。”

她的语气没有提高,但那句话却像冷水浇进骨髓。

阿兰咬紧牙,手指死死撑着地面,颤抖着撑起身。

他没有父亲的肩膀,也没有战士的训练,更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该有的战场经验。

但他有一张卡牌。

那张生命系中阶卡,《日行者》,原本属于父亲战友的命纹组,如今被托付到他手中。现在,是他的了。

他将手覆在手背命纹处,那片被高温灼蚀过的命纹尚未完全稳定,

星环外围依旧浮动着模糊边界,昭示着他理智星的动荡与不成熟。

卡牌微微回应,一道灰白色的虚影缓缓浮现在他背后。

高瘦、披甲,面色苍白,红瞳如猎鹰锁定猎物般锐利。

那就是“日行者”——血与人之混,昼与夜之间唯一不隶属双方的孤影者。

“他还没认我……”阿兰咬牙,喃喃道,“但他看着我了。”

塞莉安眼角微动,勾出一抹不带嘲弄的微笑,手中教棍轻轻一点他的胸口:“生命系的召唤物不是奴仆,是共鸣体。”

“你若跟不上他的步伐,就等着被你自己召唤的卡,碾碎骨头。”

说罢,她转身,披风被晨风卷起,在她背后如战旗猎猎。

“你想让他成为你的秘诡?”

“先练出一副配得上他的身体。否则,你召唤的不是‘日行者’,是你自己的葬礼。”

阿兰再一次倒下,跌进尘土中,身躯抽搐,但他没有挣扎。

他知道,这一切不是为了军衔,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证明。

是为了——在姐姐的墓碑前说一句:“我不是来复仇的。我是来保护我们剩下的家人。”

晨雾缓缓散去,空气中血味尚未褪尽,石板上的血迹未干。

阿兰手背上的命纹亮起淡淡光辉,像破风中的灯盏,虽小,却执拗不灭。

“你知道,血族最擅长的战斗方式是什么吗?”

塞莉安一边向器械架走去,一边问,语气不紧不慢。

阿兰咳出一口血沫,扶着训练柱摇头:“是速度……还是自愈?”

塞莉安抽出两柄银刃短刀,阳光照在银质刀背上,折出寒光一闪。

“不,是持续压迫。”

她反手掷出一柄短刀,刀锋飞旋,落在阿兰脚前。

“拿着。继续。”

“我已经……”

“你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

她单手虚握,命纹激活,一道流动着血红脉络的图案迅速在她手背浮现。

星轨明亮,虽未满十二星,却耀眼异常。

随后,一道铁铠高大的身影应召而出——六臂构造,披挂全铠,骨刃交错。

《绞杀骑士·克罗希尔》——七星生命系,血族追猎者。

这是她的新卡,由红翼从永夜血盟带来,专为王女战阵而设。

“观察清楚。”

骑士疾步踏出,未直接进攻,仅绕阿兰高速位移,脚步如流影,带起尘沙环绕。

阿兰勉强举刃格挡,但节奏完全跟不上,几次躲闪后被逼退数米,脚踝几欲扭断。

“生命系的召唤物,不是工具,是你的第二具身体。”

塞莉安一边讲解,语气平淡如述课文:

“它与你的心跳共振,呼吸同步,肌肉张力相连。”

“你筋骨能承受多少,它就能给出几分力。”

“你弱,它也弱。”

阿兰再次被击倒。

他挣扎着爬起,浑身青紫,双臂已然麻痹,气喘如破风箱:“可是我……没有你这样的体格。”

“你也没有我这样的寿命、血统、理智防线、命纹天赋。”

她盯着他,忽而笑了,眼里没有嘲弄,只有冰冷真相的锋刃:

“但你可以练出来。”

她一挥手,骑士顿止。

“日行者是融合型召唤物。”

“本质是共血共生契约。一旦绑定,你的种族会部分转化,命纹变异,生理结构重构。”

“会变成……半个血族?”阿兰声音低哑。

“是。阳光过敏、夜视增强、自愈力提高、肉体强化一级。”

他神情恍惚,掌心的短刃在发抖。

“你害怕了吗?”

阿兰咬牙握紧刀柄,低声道:“……不怕。我父亲能做到,我也能。”

塞莉安走近,语气放缓,却更锋利:“他是百战之后才被‘日行者’承认的。”

“而你,是用他的死……还有你姐姐的命,换来的。”

“这张卡,是你家的血债结晶。”

阿兰微微一颤。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印下一记冷醒:“所以你不能辜负它。”

“想成为生命系秘诡师,先学会一件事——”

“你要对自己的骨头,比对仇人还狠。”

说罢,她转身离开,步履坚定如烈火燃石。

留下一句话,如铁敲石:“继续打。打到‘日行者’出手接你为止。”

“那,才说明你够格。”

夕光斜照,少年孤身站在石柱与训练器械之间,血色尚未褪尽,眼神却比阳光更亮。

他已明白:

命纹不是天赋,是选择之后的代价。

远处阳台上,晨光被雾气稀释成一层朦胧的银光,像一层薄纱挂在晨星庄园灰白色的天际。

司命端着茶杯,站在石雕栏杆旁,指尖缀着热气未散的瓷壁,目光穿过雾意,

看向花园里那个一遍又一遍倒下、又倔强爬起的少年。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真切:

“我第一次觉得,生命系卡牌……也太麻烦了。”

一旁的塞莉安正缓缓系上披风,她的动作娴熟,指节灵活,手套的扣带“咔哒”一声扣紧。

她挑眉:“你这是在嫉妒?”

“我只是在庆幸,我选的是命运系。”

司命吹了口茶,若有似无地笑着,“伤的是别人,疯的也是别人。”

“你敢当着他面说这话?”她淡淡问道,语气中却藏着一丝挑衅的玩味。

“我胆子没你大,王女殿下。”司命耸了耸肩。

两人相视一笑,一如过去无数个黎明来临前的静谈,只是这一次,雾气未散,少年在泥土中的影子还未站稳。

而楼下,阿兰·赫温的身影再次从地上挣扎而起。

他肩头的命纹闪出一道微弱的光,像被反复打磨后仍不愿熄灭的炭火。

他站定,低声道:“再来一次。”

他不是对人说的,是对卡牌说的,是对自己说的。

而在他背后,那道日行者的影子,终于在晨光中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回应了那份执拗的呼唤。

晨星庄园二楼回廊,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窗洒在复古长毯上,地面上被染成金红交错的几何光斑,仿佛时间静止的油彩。司命倚着窗框,茶盏空了,却仍在手中慢慢旋转。

他再一次低头望着下方训练场上那个被一次次击倒、却又一次次站起的身影,神色难辨。

他指间转着一把银匙,步伐缓慢地踱向楼梯口,自语似地低声道:

“生命系啊……真是体力活。”

“你总算承认你懒了。”熟悉的声音自走廊另一侧传来,带着血族特有的从容与淡漠,却不失调侃意味。

司命侧头看去。

这时的塞莉安刚刚换上了一身极为罕见的正装,深紫缎面束腰长裙贴合得体,裙摆曳地,月轮与荆棘花纹以银丝绣出层次如暮色之林。

领口处嵌着绛金饰边,衬得她冷冽而雍容,身披黑底星纹披风,如同真正踏出永夜之廷的王女。

她指尖轻轻拨弄着一只黑羽面具,边缘精致,随光微颤。

司命眨了眨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一遍,慢悠悠道:

“你穿这样……是去打仗,还是去登基?”

“舞会。”塞莉安语气随意,面不改色,仿佛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红翼非要把那次保释我搞成一场政治演出,现在整个王都都知道‘永夜王女’人在晨星。”

“所以王宫顺水推舟,邀请你出席。”司命笑着接话,“他们可真会打补丁。”

“不打,我才头疼。”她低声叹了口气,回头看他一眼,那眼神如雾后初晴,藏着难以言说的意味,“你愿意陪我去吗?”

她语气淡淡,指尖仍拨着面具羽边,但目光却在他脸上稍作停留。

“据说那场合,会有一部分‘值得关注的人’。”

司命微顿,挑眉望她:“你这是认真的?”

“我需要一个伴。”她点头,然后上下扫他一眼,语调微妙,

“当然……前提是你别穿得像昨晚刚从墓园里爬出来。”

司命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松散的衬衣和外翻的披风角,无辜道:“这叫沉稳。”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抿了口凉茶:“不过你说的,‘值得关注的人’……”

“王室成员几乎都会到场。梅黛丝,也会。”

这句话如一颗石子落入他杯中,水面漾开一圈不动声色的涟漪。

“王室全员出动?”

“王室,贵族,教会,还有军部。”塞莉安答得平静。

她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兴趣,嘴角弯了弯。

“所以,主人。”

她调笑着,尾音却锋利如刀:

“你该洗头,换衣服,穿皮鞋了。”

司命沉默了一瞬,然后忽然轻笑出声:

“我该担心什么?你可是血族王女,他们谁敢给你难堪?”

“他们不敢。”

塞莉安收起笑意,神情忽而一沉:“但他们敢对你——说话不客气。”

这句话带着压抑的锋芒,像一柄藏鞘的匕首,

提醒着他那场“舞会”从来不是舞蹈场,而是一场赤裸的权力排演。

司命低头,沉思片刻,最终耸肩:

“那就去吧。”

“反正我们这些搞报纸的——最怕的,就是没人给我们制造话题。”

两人相视一笑。

言罢,他们一前一后走入更衣室,午后的光线在他们背后缓缓闭合,将将要开启的剧场留在光影交迭的门后。

十分钟后。

司命站在镜前,一脸近乎怀疑人生的神情盯着自己身上的礼服。

那是一套剪裁极致贴合、镶有银丝滚边的深黑色燕尾礼服,翻领以哑金暗纹收边,袖口饰以浅灰命纹缎扣。

衣摆垂落得笔直庄重,每一寸布料都透露着压抑的尊贵。

他像是被强行套入某种古老仪式的活体象征,甚至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正陷在某种无法破解的秘诡咒缚中。

“我不穿这玩意儿。”司命皱着眉头,嘴角抽了一下,像是刚吞下一枚未煮熟的真理弹,“这不适合我。”

“它适合你。”塞莉安斩钉截铁,眼都没眨。

“我现在像个贵族。”他抬手拽了拽衣领,语气透着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你说得好像那是骂人的话。”她轻轻一笑,语气不紧不慢,

“不过放心,你穿得像贵族,但说起话来——没人会以为你是。”

司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干脆任命般地歪头:“你真会安慰人。”

“我是真诚。”塞莉安不动声色地贴近他,替他调整略微歪斜的领口,

指尖极轻,却精确如修刀师修整一枚礼仪用的花枝。

她声音低了些,近乎贴着他的喉结:

“还有,我必须提醒你,我不习惯被跳舞的伙伴踩到鞋。”

“放心。”司命微微一笑,眸光一挑,“踩疼你之前,我会提醒自己——这是我最后一套能拿得出手的晚礼服。”

两人对视一瞬,彼此的笑意在眼底缓缓落定,如同短兵过招后的默契点头。

窗外的天色已经沉了下去。夕阳西坠,雾都钟楼传来一声悠长而低沉的钟响,

如同拉开了一场布满权力气息的帷幕。

王都的夜幕,即将升起。

属于王座与面具、刺刀与香水的盛宴,也正缓缓开始。

黄昏之中,王都主干道两侧的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沿路宛若一条沉静却不祥的金色流线,将整座城市的血脉一点点引向金殿。

晨星庄园门前,一辆黑金纹饰的旧式六轮马车已静静停候。

车体用东区古法“镜铆技术”铸成,四角嵌以符纹缓震装置,银红车灯上镌刻着永夜王国贵族印章,

如某种未言的权力警告——宣示着车中乘者的血统与立场。

司命披着那身塞莉安亲手挑选的燕尾礼服斜靠在车厢内,眼神慵懒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

他依旧没把袖口扣整齐,第二枚衬扣也故意松开一格,像在用这种微小的不顺服抵抗整场华丽伪装带来的压迫感。

“拉紧一点。”对面,塞莉安淡声道,眼神如夜色刀锋一闪。

“你这副松垮样子,看着就像哪家小报社跑腿的——不是赴宴的王室男伴。”

司命抬眼看她,似笑非笑:“我本来也不是他们请的。”

“我只是你……临时舞伴?”

“附属物。”塞莉安面无表情地补刀,“血族王女披风上的——缝边。”

司命懒懒一笑:“缝得还挺贴。”

马车缓缓前行,轮轴与石砖交错的辘辘声,在寂静的街道中回荡。

途经中段街区时,一位戴着宽帽、手持报卷的男子从街灯下缓步走过,他的目光在车窗一掠而过,随后沉默地离开。

车顶前侧,伊恩坐在车夫位上,眼神平静,指尖却悄然握紧了那柄隐于袖口的风纹刃。

他耳后风语微震,低声传入车厢:“第五批监视者已确认。梅黛丝那边,也有人混进来了。”

塞莉安侧头看向司命,眼神一瞬变得极为清冷,话语不带一丝多余:“他们不会只是为了宴会。”

司命微微眯眼,声音低沉:“当然不是。”

“你是血族王女,他们需要你坐在金色阶梯前那张椅子上——表演‘接受王室歉意’。”

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马车窗外越来越近的金殿,语气忽而一缓:“而我就不同了。”

“我是剧本里的杂音。”

“他们只是我——在写什么。”

前方,王都高塔钟声再度响起,八声连鸣,长而重,宛若不容回头的命令。

那是宫廷仪典开启的信号。

“准备好了吗?”塞莉安轻声问。

司命略一偏头,神情依旧懒散,却带上几分戏谑:“你是说跳舞,还是开始被挑衅?”

塞莉安抬眸,唇角微勾,目光冷如月下钢刃:“当然是后者。”

马车在王宫前厅的红毯阶下缓缓停下,铜马靴声踏响石阶。侍者走近,恭敬地拉开车门。

司命与塞莉安并肩下车。

夜风掠过,长袍与披风微扬,红毯两侧烛火如河,流向那座穹顶镀银、命图盘旋的王宫主厅。

他们一黑一紫的身影,在光与雾之间踏出第一步。

今夜的盛宴,注定不会只属于舞步与诗章。

这是献给刀锋与剧本的一场预演。

“他们想以金与光掩盖血的痕迹,却忘了,舞池下埋的,都是旧日命纹。

我们不为荣耀赴宴,

而是为——记得那血流之处。”

——《晨星报·未刊诗页·“赴宴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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